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狼藉的金秋殿。天雷的盛怒之下,这金秋殿即便有阵法防护,也再无法安然无恙。 木制的房梁如同被火燎过,焦黑一片,穹顶处的无色琉璃碎裂开来,在天雷之中湮灭作齑粉,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他的目光顺着飘落的飞灰往下,忽然看到自己怀中蜷缩着的、宛如白瓷一般的身躯。 他一愣,忽然之间回过神来。 登时,气势汹汹的劫云、不同于寻常的雷劫、极近崩溃的阵法、落到他身上的天雷、骤然剧痛的心口,犹如走马灯一般一一在他眼前流过。 他环顾四周,发现在这残破的金秋殿之中,唯二的活物,除了自己外,便是自己怀中的这人。 所以……这是衍秋? 东泽沉下心来,辨认了片刻,发现此人身上确实是衍秋的气息。 他只知妖兽会在金丹雷劫中化人身,却未料到衍秋与妖兽无异。 惊疑不定之下,他伸出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胸口。便是在方才,他承受雷劫的时候,有一阵极为剧烈的疼痛,叫他失去了意识。如今那疼痛已经散去,可当手心覆上心口时,却又觉得那疼痛似乎还萦绕在胸口。 因着身世奇特,他的五感本就不如一般修士敏锐,就连痛觉也迟钝许多。可方才的疼痛来得蹊跷而剧烈,叫他不得不起疑心。 即便是他两年前生挖自己的心头血的疼痛,似乎都比不上他方才经历的锥心之痛。 那痛楚仿佛是由内而外生出的,而非是这劫雷所带来的。 可东泽清楚得很,他又不是普通的凡人,天生无病无痛,谈何隐疾。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自己杂乱无章的想法驱逐出去, 他垂眼看向似乎还未恢复意识的衍秋,看了半晌,忽然察觉这般看着似有几分不妥,于是脱下外袍,将衍秋草草包裹起来。 动作期间,衍秋的身子不可避免地落入他的眼里。 这是一具完整的人身,他此前曾无数次抚摸衍秋的兽形,然而待到他见到衍秋的人形后,却连正眼也不敢看。那白皙的皮肤落到他眼中,也仿佛是带着什么刺眼的光芒一般,几乎将他的双眼灼伤。 他目不斜视,手下动作飞快,将那具身躯裹得严严实实。做完这些,当他停下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憋了一口气。 他轻轻皱了下眉头,将那口淤积在胸腔之中的气缓缓呼出。他低头看着还未知晓发生何事、一脸纯良无害倚在他膝头的衍秋,心中想的却是更为沉重的事。 能够同时拥有人形与兽形的,便只有妖族,然而妖族的妖气与道修的灵气差异不可谓不大,他不可能认不出来。可能够使用灵气、同时又拥有人形与兽形的存在,世间并非没有。 恰巧那几位特例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并且他近些年来听到了不少的消息。消息称,那几个特例之中最为善战的战神白虎,因犯下的杀孽太多,血孽缠身,恰逢伤重,不得不闭关养伤。 这血孽若是在其全胜之时,恐怕对那白虎战神造成不了多少的影响,然而恰逢伤重,便气焰高涨,叫那白虎战神也不得不闭关养伤,专心对付这血孽。 联想到初次见到衍秋时,衍秋身上那缠绕的血孽,东泽登时有了不好的联想。他不过是情感方面比常人愚钝些许,却并不是全然的愚蠢,有些东西,他只消稍稍往深处想一想,便登时了然。 东泽如今有些茫然,不知自己当时做得是对是错,亦不知往后又该如何。他既然已经发现了,便不能装傻,可若是叫他舍弃衍秋……这定是万万不能。 忽然,心口那阵原本消散的绞痛又卷土重来,那痛感来得毫无征兆,叫他没有丝毫的防备。 他心中清楚,自己体质异于常人,不该有来路不明的隐疾,他也未受过什么不可修复的暗伤,不该有这就连他自己也遍不清来源的痛楚。除非……这是他还未开智时便存在的。 纷乱无章的发现几乎将东泽整个儿淹没,他心乱如麻,坐在原地茫然无措。 他的师父们教了他许多,却仍有许多事情未来得及教他。更别说,他此次遇到的困局,似乎与他的师父们脱不了干系。 ——可不论如何,他的师父们应当不会害他,他这么同自己说道。 不知到底是在安慰谁。 “轰——” 原本便承受了一场金丹雷劫,如今的金秋殿早已岌岌可危。在金秋殿外的修士集众人之力,终于发现了破损阵法的漏洞,他们顺着这漏洞鱼贯而入,开始在这金秋殿中大肆破坏。 穹顶上残存的几片无色琉璃被攻击所带来的震动冲击得瑟瑟发抖,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又有琉璃从穹顶跌落。有飞尘被外界的灵力冲荡,从穹顶处落下,整个金秋殿登时弥漫起一股呛人的烟尘。 东泽将先前那纷乱的思绪抛开,仔细感应着金秋殿外的情况。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