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前的遗体告别,陈佳辰看了她这一生中的最后一眼:入殓师的技巧很高超,周从嘉睡得很安详,仿佛像无数个早晨一样,他会被阳光唤醒;身上盖着鲜艳的旗帜,浩浩荡荡的吊唁人群,是对他的盖棺定论,是对他杰出人生的高度认可。 人生而不平等,死亡却对每一个死去的人是平等的。可惜死亡对活着的人是不平等的,有的人死后凄凉,有的人死后哀荣,周从嘉是后者,但这对出身富贵的陈佳辰来说,起不了任何安慰的作用,聊胜于无。 没有人知晓时间抚平伤痛的秘密,除非亲身体验。周从嘉走后的叁个月,陈佳辰仍然要靠药物入睡,她总是做着光怪陆离的梦:跟着女儿去亚马逊森林徒步、在周从嘉的老家投资农场、跟着赵煜做生意成了小有名气的女企业家、在荒野流浪、深海里沉浮……不知为什么,她很努力了,却一次也没梦到想梦到的人。 今晚的梦是甜的,陈佳辰又穿上了婚纱,又遇到了相伴一生的人,可是站在红毯尽头的男人,被阳光照射着看不清脸。她走了很长很长的红毯,终于看清楚男人的脸,是初见周从嘉,那张17岁的脸。还来不及惊讶,就见那张脸迅速地成熟,18岁的、19岁的、20岁的……直到那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 “啊!——”陈佳辰被吓醒,猛地坐起来,抬手想拍两下胸口缓一缓,没想到指尖碰到了什么,仔细一摸是一具温热的身体。被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陈佳辰抖着手打开了床头灯,身边躺着的居然是周从嘉,他呼吸均匀,表情放松,睡得很沉。 难道是梦中梦?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陈佳辰已经分不清了,她完全混乱了,镜中的自己是30岁的面容,眼前的周从嘉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发疯似地摇醒周从嘉,他勉强睁了一下双眼,一把搂陈佳辰入怀,嘟囔着:“老婆别闹,让我睡会儿,出差累死了。”又睡了过去。 陈佳辰窝在怀里哭了,无声的哭泣湿了周从嘉胸前一大片,头顶传来一声叹息,接着背后有一只大手有节奏地拍打着:“怎么又哭了,有什么委屈告诉我好不好?老公给你撑腰。”陈佳辰抬起头,周从嘉并没有睁开眼睛,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 “我就问个问题,答完你就可以睡了。”陈佳辰在周从嘉的胸前又蹭了一把眼泪。“你问吧,问完赶紧放过我。”周从嘉要困疯了。“如果你要死了,你会对我说什么?”带着哭腔,陈佳辰发问。“会让你好好活下去。”周从嘉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 死死咬住下唇,陈佳辰的泪水决堤般地往外涌。头顶的呼吸依然均匀,周从嘉应该是睡着了吧。哭得都有些缺氧了,陈佳辰甩甩头,再次把周从嘉摇醒:“还有一个问题。”“不是只有一个吗?怎么还有?放过我吧,老婆!”周从嘉刚睡着又被弄醒,他快疯了。 “那我先死了呢?”陈佳辰不依不饶,“那我也不活了。”周从嘉不顾胸前的湿濡,把怀里人抱得更紧:“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再不放我睡觉,我真要累死了,到时候你就当寡妇了。”听到这话,陈佳辰瞬间安静了,回抱着周从嘉,是实实在在温暖的躯体,闻着他的气息,是满满的心安:只要他好好活着,自己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一命换一命。 梦境还是现实,早已不重要了。曾几何时,陈佳辰以为爱是占有是偏执是自私,如果不是,那爱究竟是什么呢?她想她已经找到了答案。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