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穿过大殿,鞋底轻击地板,发出规律的声响。 长袍下摆隐现金纹,光华流淌,同镶嵌在皮履上的宝石交相辉映。斑斓倒映在地面,融进殿外投入的光影。 目送公子珩登至台上,氏族们安坐不动,未如迎接晋侯一般起身。 林珩行至案前,目光短暂落向国君宝座,随即收回视线,走到旁侧振袖落座。 马塘随他入殿,做近侍装束,恭敬立在他身后。 氏族中有不少人认得他。 他曾为正夫人近侍,在一场狩猎中,同马桂合力击杀巨熊,震慑欲对正夫人不利的宵小。 林珩落座之后,礼乐声渐停。 乐音消失,愈显殿内寂静无声。 林珩扫视台下,目光逡巡。见无人出声,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看上去耐心十足。 这是一场角力。 新氏族无意臣服他,蔑视不恭实属寻常。 勋旧也在试探。 他们选择扶持林珩,归根结底是为自身考量。相比倾向新氏族的晋侯,一个在国内没有根基的年轻公子更易把控。 坐实公子珩执政之权是题中之意。但有一个前提,必须保证自己的利益。 林珩的种种作为令他们心生警惕。 为今后考量,也为利益驱使,他们需要冒险一试。 震慑妾庶不过小道,真正走到朝堂之上,公子珩会否一如既往,不因为任何事让步? 沉默一直在持续,彼此间都很有耐心。 有狐达斜眼看向身侧,将智氏和陶氏的表现收入眼底,再看台上的林珩,不由得嗤笑。 国君为何对勋旧不满? 傲慢就是其一。 纵观晋国历史,公子摄政并不鲜见,但如眼前这般实属首例。 陶谦欲言又止,智陵也对此很不赞同。然而习惯了独断专行的勋旧不会轻易改变作风。 在林珩有能力破局之前,连智渊都不会松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越升越高,阳光落入殿内,铺开扇形白斑。 良久没听到声音,殿外侍人惶恐不安,不知究竟是何情况。 等待消息的缪良听人禀报,也是一头雾水,不清楚大殿内究竟是怎么回事。 “继续守着。” 打发走报信的侍人,缪良转身去见国太夫人,将事情一五一十讲出。 国太夫人斜靠在屏风前,正拿银簪逗弄一只彩羽的小雀。雀鸟频繁扇动翅膀,引喉清鸣,叫声婉转悦耳,堪比林籁泉韵。 “殿内一直无声?” “是。” “无妨,迟早有这一遭。”国太夫人丢开银簪,挥了挥手,立即有侍人上前移走雀鸟。 “您的意思是,不管?” “不必管。”国太夫人轻笑一声,指尖擦过袖摆,描摹着精致的花纹,“新氏族是敌,勋旧也不好相与。利益面前,血脉亲情随时可抛。” 缪良垂首不语,心中微微叹息。 “不想今后做个傀儡,总要迈出这一步。国君早年也曾锐意进取,可惜走了弯路,事不能成。朝政到如今地步,各家氏族出力不小。” 勋旧傲慢,新氏族贪婪。 先君能慑服氏族,战功占了八成。 “且看吧,如果处置不了,一切都是空谈。” 国太夫人无心多言,拍了拍手,乐人移步入殿,舞人踏着韵律急旋。 头插稚羽的青年飞跃而起,双臂展开犹如苍鹰。落地时轻盈无声,恍如一头矫捷的豹。 日上三竿,殿内的角力仍在继续。 马塘看一眼滴漏,弯腰附在林珩耳边低语几句。 林珩点了点头,忽然间轻咳一声。 氏族们同时望过来,智渊微微一笑正准备开口,却见林珩起身离开位置,径直穿过殿内,就此扬长而去。 他跨出殿门的一刻,礼乐声再度响起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