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也是顾临奚少年时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少年时的他已经遗忘了童年遭遇的一切阴暗诡谲,住在海市爬山虎缠绕的老洋房里,阳光洒在他的面颊和膝上,老人弯腰调整他按在琴键上的手势。 ——即便是他…也曾天真到以为人间从此可以只有阳光和梦。 方恒安不知是否从乐声中听出了什么,渐渐陷入了沉默。 顾临奚的声音映着琴声传来:“你上次说我寻死,其实也没到那个程度。但是对一个生命挂了倒计时的人来说,做完必须做的事情和该尽的责任后,多一两年或者少几个月的确没太大差别,因为不仅做不了什么大事,甚至连点有始有终的小事都不敢做,哪怕买条金鱼,都怕哪天再也回不去给它喂食换水。” “如果只是你情我愿的一晌贪欢也便罢了,其它有些东西我是不配沾的。正常人眼里一点小小的承诺……对我而言都重逾千金。” ——他果然知道了。 方恒安瞬间就听懂了他在说什么,这种情景下的这种话题,他连本应有的尴尬也来不及反应,只是心越来越沉。 “且不说那毒是不是真的不治。朝菌蟪蛄都有自己的活法,顾教授您是在为自己的懦弱逃避找借口,还是觉得所有东西没你承诺照顾一生一世都活不下去?” 顾临奚竟然坦然地点了点头:“都有。我就是这样懦弱自私又自以为是的人,害怕许下承诺又不能相守,有未竟之愿又遗憾而终。不如趁着了无牵挂步入黄泉。” “……顾临奚,你大爷的!”方恒安的声音嘶哑着发抖,几近破音。 上次得知顾教授事故死讯时他尚且没有如此彻骨的悲意,可能是因为这一次,他终于意识到……有些人可能根本没有心吧。 没心没肺的顾临奚是第一次听到他爆粗口,一时竟然新奇盖过了所有情绪。直到他看到……一滴泪水顺着方恒安的脸颊落了下来。 “你不是说了解拉美特利吗?你不是很厉害似乎能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吗?” 方恒安将声音低低压在喉口,混杂着破碎的哽咽:“顾老师……你倒是争口气想出来啊!你甘心死在他们手里吗?” 到最后,他的声音低的几乎难以分辨。但顾临奚听出,他是在说:“…你非要考验我的承受力,让我再亲手…送你一次吗?” 仲夏夜之梦进行到了第二幕前的g小调谐谑曲,这段曲调原本应该是轻快为主旋律的,顾临奚手下的弦律却染上了挥之不去的阴郁。 回忆里青翠欲滴的爬山虎染上了夺目的暗红,灰沉沉的浓烟里是永远唤不醒的老人。 他被困在这场记忆里十几年,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他永远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如果当时他在这个或者那个环节改变做法,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