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银耳雪梨汤到珍珍所在的收银台。陈隽吃着面条,梁达士刚到泰丰龙收伞进门落座,要同样的牛腩面和蚝油捞生菜。 梁达士弓着指骨点了点陈隽的桌面,有话要说:“阿隽,你知道我爸现在还在扶持中文学校吧,前几天他才跟我说,有人看见老师接待完裘小姐以后,又来了一位女子,据说她之前已经给这学校投下一点钱,我爸还想问除了他有谁会投这么些钱,但老师一直保密,不愿意透露这名女子是谁。” “所以?”陈隽用餐巾擦一擦嘴角。 轮到梁达士取筷子吃面,他夹起一撮抬手伸一伸放凉,“告诉你一声罢了,而且裘小姐不是很想知道许多事情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但这几天发生那么多事情,她也要外出一个礼拜,就没来得及跟她讲。” “那你有机会应该跟她说。” 梁达士又是点头又是摇头,不禁看好朋友一眼,笑了起来,笑得咳嗽,面就晾在那里,但他清清嗓子,什么话也不说,笑完就开始吸溜面条。 陈隽明白他在笑什么,置之不理,喝起茶来,还是觉得不合时宜,两面为难,搁下后讲道:“既然那位女子不愿透露姓名和身份,保密才是对她的尊重,也许她只想投钱建设学校,不想因别人的发现而有了负担。” “确实如此,我倒不怎么好奇,但我爸想会一会她。” 陈生见他们两个吃得一干二净,叫人拿抹布收桌擦拭,赶他们走,不再像当初那样任他们在这里霸占位置聊琐碎的事情。橱窗附近还有人站着避雨,他们被这香喷喷的气味吸引过去,索性往里面走,边吃佳肴边等雨停。 二人回到歌舞厅,陈隽在包厢开始对起账本,梁达士亦照旧清算薪资。这几个月,除了当初被查出印度大麻的重大损失,支出最大的依然是薪资,生意恢复以后,来客也多了起来,烟酒品种开始变化,增加新的进货。他们清楚对过账本,有了肯定,收支一如既往的干净,没有什么问题。这正是陈隽想要的,而许志临也能从这里获得好处。陈隽把账本收好,梁达士集几个人到货仓清点货物。 夜晚已至,蓓琪按时来到歌舞厅,润一润嗓子,准备开唱。估计是掐准时间点,许俞华叼一根烟,踩着散漫的步伐进入这里,烟夹指间,又是老样子,勾勾手把蓓琪叫出来,要她今晚继续陪他去应酬。蓓琪下台来到他面前,被烟呛得眼角带泪。 “你会给我钱吗?”蓓琪温温吞吞道。 许俞华弹弹烟灰,“你很缺钱?” “你总不能随便使唤我,我有老板。” “我也是你老板啊,赶紧走,现在正是谈生意的关键时刻,我叫陈隽多给你钱,听到没有!” 许俞华的头顶还有玛丽娜压着,他得办下一些事情。蓓琪踌躇了一会儿,询问陈隽,后者的答案反倒跟上次不一样,这次他拒绝许俞华带蓓琪离开,理由是许俞华把烟灰弹到他的地板上,并且对着蓓琪的脸呼烟。许俞华更是气得把烟碾向地板,用那皮鞋底磨成碎渣。他知道陈隽在故意耍弄他,立刻抢了这里的旋转电话机通知法国人他喉咙发痛不能说话,下次再见面细聊。 临近凌晨,伯恩茅斯的天空出现点点繁星。裘子颖坐在木屋外的躺椅看海浪,阿加莎拎着两支撬盖冒烟的柠檬汽水,躺在她的旁边。她们达成共识,在这里不谈公事,只聊家常。 “你以前在上海如何?”阿加莎把头枕在手下,转过头问。她突然发现,她们这时候才有时间静下心来谈这样的话。美国人的交际便是如此,不是小心翼翼地问你童年,就是光明正大地问未来畅想,其实简易打打交道就可以结束,但她们已经成为了知心的朋友,能够继续深入。 海鸥的叫声清晰,裘子颖沉默良久,然后说:“姆妈一直很喜欢坐在镜子前嗅烟草,纸上躺着一些干枯蜷缩的草物,她会闻一闻,然后记在本子上。爹爹有时候会给我们的腿按穴位,就在小腿后面那个位置,不记得叫什么,总之一按腿就忍不住弓起来,很酸痛。” “跟我想的不一样,尤其在我见过你的父母之后。亲爱的,你还是没说到你自己。” 裘子颖回忆幼年时期,“我还小,不是在家里便是在学校。我上的那个学校原本是美国教会开设的,在我出生之前太平洋战争已经爆发,当时有几个美籍老师被日军拉到集中营里面禁闭。我入读那年,老师们正好重回学校,但没过多久我就离开了,后来爹爹到旧金山才告诉我这些事情。” “爆发的时候我正好在读初中。”阿加莎应和道,她闻着海浪的腥湿气味,仰头灌一口柠檬汽水,“看样子你的记忆主要是香港和旧金山。” 裘子颖不可否认,“关于上海,有些地方很模糊,依稀记得一点,”她闭着眼睛感受风浪,“这里很惬意,躺着快要睡着了。” “走吧,我们进屋睡觉。” 踩过木屋,地板发出老旧的声音。裘子颖和阿加莎互道晚安,分别进房间入睡。早上还在伦敦,现在躺于伯恩茅斯的木屋床上,然而不论怎样,她还是在英国。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