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已是春夏,伦敦的樱花开了,在饱满的阳光下是粉嫩白净一片,开得极为漂亮。珍珍喜欢樱花,周末带着书本到樱花盛放的摄政公园,闻花香,听鸟鸣,静坐至傍晚才动身回泰丰龙。这段时间,她很少看见陈隽,连辅导也不怎么进行了。她发现,自从裘子颖和蓓琪离开伦敦,他比以往要更加夜归,不是在歌舞厅便是在麻将馆。 李先生的葬礼结束,陈隽还是那样沉默寡言,而梁达士很是郁闷愧疚,消极了一段时间。只有丁六伤心一阵,然后继续扮演心比天大的角色,在其中调解他们的苦闷。他的箴言是进退都能海阔天空,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烦恼,否则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起初梁达士在一边听见脸色总是苍灰的,掩面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发现中文学校的事情,他埋怨自己大意,没能更早从父亲的嘴里知晓许多事情,一拖再拖以至于李先生含冤而死,后来慢慢地在丁六见缝插针的安慰下才没那么怪罪自己。倒是陈隽,不声不响好像没什么大碍,但其实他们两个作为朋友都明白他的心情。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对报社、中文学校和歌舞厅都带来不同程度的重创,不过也得来各界一些关心。中文学校不似当年彭尼菲尔德那样悄然倒闭,还是由梁启继续坐镇,他向伦敦挑明了放话,谁都不能阻止中文学校的开办,只要有人想学中文,他就会一直资助下去。学校门口一度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报社因重要的作者去世而有些一蹶不振,可也吸引不少带着同情的招商广告,勉强维持下去。歌舞厅表现不如以往,内里只剩下钢琴手,好一段时间没有歌手出现。蓓琪走了以后,许志临要陈隽物色新人,次次都被他一口回绝,延到下次再说。众人心里都有个谱,当初歌舞厅能起来有蓓琪一半的功劳,她的歌声是招牌也是定海神针,让大家对这里的发展有不少期望。陈隽对蓓琪谈不上怨恨,毕竟人各有志,前一回合交心合作,后一回合积虑分裂,生意场上都是这样的故事。 至于裘子颖,他连想都不敢想,只怕会有锥心的感觉。那围巾和桂花香水,一切关于她的东西都被他放进一个盒子里,许久不见。 陈隽再次得知裘子颖的近况,是从克劳德口中听来的。记者总归是记者,连互相写信都是收集和分享消息的方式。当时克劳德下班了到歌舞厅喝酒,随口一提阿加莎写来的信。灯光黯淡,他喝得起劲,靠在吧台有些醉醺醺地讲道:“阿加莎说,珍妮弗在读书,修的还是新闻学。”他看陈隽滞了滞,却没有预想的进一步反应,失望地打个酒嗝敲桌说:“嘿,我那天晚上看见你们拥抱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有没有搞错。” 大概在一分钟之后,陈隽才终于作出反应。“她还好吗。” 克劳德总算发现面前的人是活的,舒一口气,又抓紧机会刺激道:“听说不错,好像谈恋爱了。”他倒是很期待爱德温接下来的反应。 陈隽握着手里的酒,还是笑,“跟我想的一样。” 克劳德想不到他还能那么淡定,激动地猛灌一口酒,忧心忡忡:“我的上帝,真是疯了!爱德温,我敢保证你现在心在滴血!” 陈隽随他怎么激动,哪怕真的滴血,他亦清楚她迟早会成长,要去体验更多属于她自己的经历。在这里如此,离别以后更是如此,他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彼此还要强求什么。他觉得自己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到位,互不打扰,即使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克劳德懒得理解,他摇一摇酒杯,一口干光,如以往一样拍拍陈隽的肩膀,这回还掸一掸他肩膀的灰尘,吐着酒气:“总之,你想要联系她的时候就告诉我,我可以问问阿加莎。” 陈隽也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你的好意。”克劳德无奈地摆摆手,准备回家睡大觉。 不知不觉,他喝多了酒。酒保发现他有些站不稳,立即叫人把他带进包厢,可他根本就没醉,还是醒着,挣脱开他们的支撑往外走,沿路吹冷风慢行。他几乎无话可说,也无事可做,到戏院找个午夜电影看看。许俞华和雅克合作引进了几部老上海电影,目前正映得起兴。陈隽坐在放映厅的正中央,画面放着,他在出神,总记得她在旁边的呼吸。一个多小时后电影播完,他在门口抽烟,然后回家。 珍珍难得熬夜,在凌晨一点见到陈隽,去厨房烧了开水给他。陈隽接过热进掌心的开水,看着她,有些过意不去,答应她过几天继续辅导功课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