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顺着谢柔嘉的方向望去, 一眼就瞧见涌动的人潮里,尽管低着头,却仍格外瞩目的男人, 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就知道, 他一定忍不住会来瞧, 果然如此。 已经收回视线的谢柔嘉神色淡淡,“没什么。” 长生也未多言,加快速度领着她往都护府去。 直到队伍快要消失在街角,裴季泽方才抬起一张带了面具的脸望向马背上那抹红色身影。 她再也没有回头。 围观的百姓们三三两两地散去, 渐渐地只剩下裴季泽独自一人站在那儿。 本就阴沉的天这时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神情落寞的男人走到拴马处解了缰绳,牵着马儿缓慢地走在朔方城内不过一丈宽的街道上,任由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 沿途躲雨的人忍不住朝头戴斗笠, 有马却不骑的男人望去。 他走得极慢, 每一走好似重若千金。 此刻已近黄昏,暮色笼罩着整座孤寂的边塞小城。 泥土夯实的黄泥土路被雨水冲刷得泥泞难行。 他终于翻身上马,策马朝城外奔去。 快要行至城门口时,男人突然拉紧缰绳。 他在雨幕中伫立片刻, 调转马头朝着城内最亮堂的那座子奔驰而去。 * 都护府。 雨越下越大, 廊庑下挂着的几盏红灯笼不断地在疾风骤雨中摇曳, 让人担忧里头那点子微弱的火光会随时随风而散。 花园里生机勃勃的花草扶疏也被急雨敲打摧残, 开得娇艳的花瓣落了满地, 卷入形成溪流的泥水中。 屋内, 谢柔嘉手里捧着茶水, 环顾一眼熟悉的屋子,感慨, “这么多年, 这儿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变过。” 当年她跑来朔方, 未去军营前就住在此处。 如今故地从游,好似又回到从前。 只可惜,当初陪在身边的人却都已不在。 “可殿下却变了许多,”长生打量着眼前多年未见的女子,不知怎得想起她五年前第一次来朔方的模样。 十四五岁的红衣少女手持一截镶满各色宝石的鞭子,满身的贵族习气,傲慢而娇气,却又犹如开在原野里的野芍药,热烈,娇艳,美好地叫人移不开眼。 如今她已褪去当时的稚气,眉眼比从前更加精致美丽,可不知为何,再也不复当年的那股精神劲儿。 倒是像极了那个男人。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长生想着这一对相互折磨多年的有情人,差点就忍不住想要告诉她,那个男人就躲在城外那一片草原,就在两刻钟前还特地来瞧她。 可他最终还是忍住。 也许,眼下并不是见面的最好时机。 至少那个躲起来的男人还没想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思及此,他笑道:“真没想到殿下又回来这里。” “谁说不是呢,”谢柔嘉并不知他心里那么多的弯弯绕,由衷祝贺,“还未来得恭喜长生将军升任节度使。” 长生却并无半点喜色,一脸哀伤,“可我却宁愿给义父做一辈子的前锋将军。” 提及裴温,谢柔嘉不禁想起当日在姑苏庄园的情景,想起与裴季泽那段短暂而又甜蜜的时光,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径直走到窗前,望着屋外愈发密集的雨幕,问道:“听裴五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他可有留下什么话不曾。” 长生闻言,轻叹一口气,“都过去那么久,为何殿下才来问这个问题?” 谢柔嘉未说话,将手伸出窗外去。 虽已是三月,可朔方的天气到底比其他地方寒冷,冰凉的雨水敲打在她柔嫩的手心,犹如针刺一般。 长生又道:“当时那样混乱的场景,便是真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楚。殿下请节哀。” 谢柔嘉听得“节哀”二字,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作为一个曾经上过战场的兵,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寻不到,又怎可能留下什么话来。 那封和离书定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