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这才想起还有个庄子上的她,火急火燎接了回来。 沈瑶深深闭上眼,她虽在庄子上养大,不为家人疼爱,自来却有几分傲骨,她宁为山间草,不做笼中妾,沉吟片刻,吩咐道, “先梳妆,咱们去上房寻老爷和太太。” 碧云连忙净了净手执起胭脂盒,看向镜子里的雪肤少女,只见她黑漆漆的双眸覆着薄薄的光晕,五官如同精心描绘的工笔画,即便装扮素净,那张脸却有着一眼惊为天人的明艳。 碧云竟是舍不得给她上妆,恐污了这般好颜色。 稍稍装扮一番,匆匆帮着她披上一件杏色缎面披袄,主仆二人沿着湿漉漉的石径疾步往正院惠和堂去。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稀薄的日晕被云团覆着,天地间宛如织出一层青白渐变的光,沈瑶住得偏僻,离着正院极远,心中搁着事,顾不上用早膳,此刻饥肠辘辘,走了一段便打起冷颤。 为抄近路,主仆二人在院子里穿梭,单薄的模样越发显得无助,碧云紧盯着地面的霜雪,搀紧了沈瑶的胳膊,生怕她摔着。 走了足足半刻钟,抬目一望,前方一颗大槐树下粉墙碧瓦的院落便是惠和堂。 惠和堂乃五开大间,进深极长,左右各有三间抱厦将其拱卫正中,沈瑶印象里幼时长姐与弟弟均住在父母身旁的抱厦,独独她被扔去了偏院,那时的她性子烈,脾气也急,非要爬墙钻洞,偷偷奔来这明庭广厦间,脆生生唤一声“娘”,以求得到那妇人只言片语的怜惜,可惜无一例外惹了她生气,被当做狗皮膏药似的给撵开。 沈瑶明明已多年不再回忆那些旧事,此刻来到这惠和堂的后廊,心里莫名充滞着诸多情绪,仿佛试图在这些零散的记忆里,寻到一丝来求他们做主的底气。 上了抄手游廊,四处廊红庑绿,藻井繁复精致,此处与那碎玉轩可谓天差地别,将将绕进了抱厦内廊便觉暖气扑面而来,可见这一处烧了地龙,屋子里温暖如春。 来往的仆人瞧见她纷纷侧目,亦有人当她快要攀上太子露出讨好的笑,沈瑶熟视无睹,越过抱厦来到正堂前面的廊庑,也不知为何,平日此处候着成群的仆妇等着禀事,今日外头却空无一人,沈瑶心中疑惑,吩咐碧云守在廊角,独自一人越过转角往门口迈去。 方才走到西次间的窗牖外,里面传来一道突兀的哭声,沈瑶脚步一凝。 她母亲段氏捂着胸口气急败坏道, “说得好听是良娣,不过就是个妾,堂堂三品侍郎府的嫡女去给人做妾?你让我今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沈瑶闻言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夫人并不糊涂。只是听这意思,太子是当真看上了她,连名分都定了,沈瑶心头打鼓。 沈大老爷亦是头疼犯难,站起来面朝段氏摊摊手,“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我女儿虽多,却也不能被人蹉跎做妾。” 这话倒稀罕, “有个做妾的女儿,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沈瑶方才升起那点点感恩烟消云散,终归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段氏吸着气,“咱们家的女儿都足够给太子当正妃,侧妃还勉勉强强听得过去,但良娣万万不成,且不说咱俩,就连柳儿,柠儿和杉儿也跟着没脸,她们一个个不是世子夫人,便是侯府诰命,若嫡亲的妹妹给人做妾,她们何以在下人面前立威,何以在婆母面前挺直腰板?” “你们男人整日在朝堂打打杀杀,哪知道后宅女人的苦?但凡将来有龃龉,此事必定被人拿出来当筏子。”段氏想到此处,悲愤不已。 沈大老爷连连苦笑,“谁说不是?可那是太子,从出生至而今已当了三十年的太子,除了首辅谢钦,朝中还有几人敢在东宫面前说不?你甚是聪慧,细想一想,若得罪太子,是什么后果?” 段氏心神一凛,连着泪痕也僵在了脸上,她凝滞片刻,悲从中来,往罗汉床上扑去,咬牙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