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而行,回崇政殿复命。 内侍走后,鱼郦歪在绣榻上出了好一会儿的神,才被青栀拉起来去用早膳。 早膳很丰盛,汤羹肉糜淅淅沥沥摆了满桌,四五个女官围着她伺候膳食,就是宫里嫡出的公主,也不过就是这排场了。 新帝仁善简朴,四海归心。大魏朝建立之后,并未大肆屠戮前朝宗亲官宦,局面很快稳定,如今海晏河清,自是一派新朝气象。 就连鱼郦这个“前朝旧人”也能被善待。 这么想着,她脸上浮起一丝嘲讽,放下筷箸,起身坐到了妆台前。 她穿了一袭簇新的八幅妆花缎褶裙,染缬海棠花,袖角裙裾有绡金刺绣的云纹。裙子早就裁好,一直存在箱笼里,今晨拿出来要穿时,才发现裙子的腰部已有些宽大,不合身了。 青栀总念叨她这些日子瘦了,尖颌小脸上一双眸子显得更大了些。梳妆的女官时常夸她这双眼睛生得妙,流光溢彩的桃花眸,看人时总有说不出的旖旎风情,显出些天真无辜的妖媚。 鱼郦抬手摸了摸眼角点缀的珍珠花钿,忽得想起什么,问青栀:“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半。”青栀随口答道,“今儿是下元节。” 这是新朝的第一个下元节,宫里早早备好法会,请道士入宫祈福,请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 萧皇后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请了好些官眷入宫排宴。 其中就包括鱼郦的继母朱氏和鱼郦的妹妹萧婉婉。 都说鱼郦是相国千金,比起她,萧婉婉才是一位真正的炙手可热的帝京贵女。 萧婉婉自幼被养在深闺,清清白白,父母双全,不像她,一身的忌讳,被困在这宫墙里,过着看似风光其实朝不保夕的日子。 她正在胡思乱想,青栀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神秘兮兮道:“奴听说,皇后娘娘借这回下元节法会邀官眷入宫,其实是想给太子选妃。” 鱼郦挑眉:“真的?” 青栀十分笃定地点头。 太子赵璟岁庚二十有一,照理早该婚配,皆因前些年战乱不休,才耽搁了下来。 如今改天换日,大局已定,自然要提上日程。 可这里头有些微妙。 鱼郦的姑姑萧皇后与太子虽是亲生母子,但关系疏离,虽然见了面会客客气气称一声母亲,但萧皇后能不能做主他的婚事,还是两说。 有这么档子事横出来,眼瞅着宫里是要热闹。 鱼郦的精神霎时振奋,眼珠转了转,冲青栀道:“咱们出去瞧瞧吧。” 青栀见她想出门,喜上眉梢,忙寻出披风裹在她身上。 这禁宫沿用前朝规制,几经修缮,盘山回廊,重檐台榭,步步是景韵,只是眼下正值深秋,落叶飘零,枯枝迎风低颤,说不出的凄清萧索。 主仆两沿湖畔漫步,一路寂静,到千波亭时,才听到些莺声笑语。 站在岸边远远瞧去,四面环水的亭子里环肥燕瘦,姹紫嫣红,只有萧皇后坐着,她头顶的凤冠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光彩耀目。 几个妙龄女子围绕在她身边,活泼说笑。 鱼郦一眼就认出,其中便有她的妹妹萧婉婉。 她撩起披风,脚步极快地闪到假山后,从小径走去章吉苑。 青栀一路都在念叨:“姑娘闷在寝阁里好些日子了,好容易出来,该去人堆里露露面,与她们说说笑笑多好。” 鱼郦抱着手炉,朝镇守章吉苑的皇城司值卫打过招呼,笑说:“她们瞧着挺高兴的,我何苦去败人家兴致。” “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 青栀急道:“姑娘是新朝的功臣,连官家都奉你为上宾,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何必往心里去,更不该妄自菲薄。” 她性子急,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终于借机吐露出来。 鱼郦十六岁那年,为了躲一门不如意的婚事,应召入朝,几经兜转,做了明德帝身边的女官。 那时的明德帝还是太子,蛰伏东宫,危机四伏,鱼郦一直在他身边,得他信任,扶摇直上,做到了凤鸾台尚宫。 这是世人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年鱼郦的姑父,也就是如今的乾佑帝,还是周朝的襄州节度使,明面上标榜忠义,实则暗藏野心,招兵买马多年,往京城安插了无数眼线,唯独插不到明德帝的身边。 无心插柳的鱼郦恰巧成了一颗绝佳的棋子。 鱼郦的父亲要求她为乾佑帝传讯。 就是细作,史书笔墨中祸国殃民的罪人,鱼郦做了五年,等来大军压境,改朝换代。 她姑父坐上那个皇位之后,人人都说她萧鱼郦是功臣,盛赞加贺,可她的处境却微妙起来。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