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延福宫时,雨已经停了,空气中盘桓着一层湿雾,地面薄湿,皇后站在檐下,看那两道身影并肩走着,侧耳交谈着,进入那阒黑夜色里。 * 封暄今日不忙,昨夜的阵仗像夜雨,嘈急地落过一阵也就没了,天气薄阴,地覆重湿,雨气未散,众人的精气神儿也未从昨夜的折腾中缓过来。 他上完早朝便在书房里召见了几个心腹,商讨航道拓展一事。 朱垓要镇定许多,他一下就想到了前段日子,太子殿下在军情之前便知晓帝弓湾失陷,料想此事不是一朝一夕的盘算,太子殿下既提出来,便是板上钉钉了的,是让他们将此案缺隙之处填补周到,不是让他们提出反驳,他给一旁的李栗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胡乱开口。 李栗同是东宫心腹,常年驻守唐羊关,是负责战船海巡的人,做事老辣,就是性子急,炮仗似的,唐羊关巡检司在他手里被训得虎虎生威,但扔到一众同僚里,同样也常常炸得人不想与他多说话,许多事儿总需要人提着根线提醒他,是在座众人中师爷幕僚最多的一个。 他听了果然急道:“殿下慎思呀!三大航道延长是好事,但要把这交给海寇,便等于是给了他内探近海航道,外控远海航道的机会,若是他反咬一口,届时三大航道都要受重创,赔了夫人又折兵么这不是。” 朱垓翻了个白眼。 九山把窗子给开了,外头潮湿的冷气灌入,把李栗上头的热意驱了些许,但他还是觉得危险嘛,跟海寇做生意,这不是疯了吗。 那还是个乌溟海出来的海上王! “欸,李将军莫急躁。”年纪最长的许铜眯着眼睛,像没睡醒,说话时白胡子便一翘一翘。 许铜一出声,李栗也要闭嘴,李栗侧耳听着。 “海贸这种东西吧,它就是风险与际遇并存,天诚二十年以来,朝廷多次南下拓线,都止步于纵横复杂的海域。那些暗礁漩涡都是要命的,岛屿都是会哄人的,有些白日里出没,夜里便沉入海中。如今若有机会,那便是继往开来的好事嘛,凡是开拓疆土也好,航道也罢,开始哪有不难的。” 许铜年轻时跑过不少海域,据说还走过私船,天南海北见识广,他的乐观给朱垓顶了一层力。 朱垓拱手:“殿下,臣认为,阿勒之举在于扰,而非侵,其间深意如今想来,便是对话的苗头。” “这么说来,虚张声势咯!”那窗缝儿的风呼啦啦就往李栗身上吹,他冻得搓手,瞪了九山一眼。 “然,阿勒此人,与其说是海寇,不如说是海上王,北昭以陆地为据,阿勒以海域为境,若能与海上王合作,总比与之为敌来得好,钢索上讨好处的事咱们不是没做过,”朱垓瞥了眼李栗,一掌拍在他肩头,“将军说有没有道理?” 妈的,这一掌糊得李栗肩头发麻发烫,他能说什么?显得就他一个糙人是吧,他梗着脖子不说话。 众人一言一语地讨论着,封暄坐在圈椅上捏着两支指头长的铁旗子。 那边李栗还在拼命给九山使眼色,朱垓与许铜讨论着航道延展的方向与巡卫方式,封暄缓缓地站了起来。 冷风搅动他的衣领,鼓起他肩身的衣裳,显得冷峻挺拔,众人都止了声,看殿下站在山南海域军事图前,手中第一枚铁旗插在三条航道最南端,没作声。 大家的目光还凝在南边海域时,太子忽然将另一枚铁旗插在了唐羊关海域。 “噗呲”一声响。 “唐羊关全线,进入备战状态。” 风急了,卷着虬顶的枯叶扑在窗台,枯叶沾雨,在窗子上发出“啪啪”的响动,留下了数道巴掌印,拍得众人心中酷寒。 窄小的窗缝外,铅云再度压下,闷雷滚动在云层里,其声嗡嗡,滞闷沉郁,像一道将发未发的警示,警示万里之外的海域波涛万顷,卷浪而来的阴戾海兽正缓慢地朝北昭逼近。 * 一刻钟后,书房众人退了。 司绒踏着前人的尾巴,穿过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