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天灾,再无人祸,作为报酬,阿勒要抽取三成利。 如今两成给了她,银子是次要的,他知道司绒的野心在哪儿,她想让阿悍尔走出自困的蛰居内陆,眼望海外,路达八方,所以阿勒就在陆路之外,给她开了一个场,也启了一个头,看她能玩儿到什么程度。 “留一坛子酒给他启。”司绒宽着阿娘的心,然后面不改色地把册子藏到了身后。 半月忙碌,九彤旗连只闲立枝头的雀儿都找不到。 到得启程出九彤旗这一日,骏马开道,蹄踏红尘,遥铃悬角,一路浩浩荡荡地南行,在一线连绵的白色浪丘上拉出了深深浅浅的印迹,这印迹从九彤旗延伸到八里廊,足足走了三天才出阿悍尔。 司绒摆弄着榫卯小物件打发时间,马车颠动时,车帘处漏进些许橙黄的光束,她抬手敲敲车壁。 稚山驱马跟在边上:“到八里廊……了。” 马车应声而停,车帘静静地垂着。 司绒察觉异样,撩起眼皮,小木球在掌心滚滑,问:“怎么了?” 没有人答话,风细细地吹。 她抛了抛小木球,正要掀帘子,边先听到了足轧雪地声,心口微微一动,刚刚镀上一层暖光的手指头有点麻。 不能吧。 愕然间,车帘自外被挑起了一角,是一只修长劲厉的手,橙黄光线随着动作涌入马车内。 她缓缓抬头,看到悬日就托在那熟悉的掌中,把那手指的影子拉得长,直直地铺到了司绒肩头,像在触碰。 “你怎么……不是奉使迎亲吗?” “谁能迎你,谁敢迎你。” 封暄意气飞扬,他记着不能见面的规矩,只把手探入马车内,弯弯手掌,向她讨个甜头,侧额说:“我的妻,我亲迎。” 遥铃随风摆动,在“叮呤”声里,司绒笑,撩开额前珠帘,在他温热的掌心上亲了亲。 * 阿悍尔雪还没化,北昭枝头便已冒了春芽儿,天刚蒙蒙亮,街头巷尾的娃娃们绑着冲天辫儿,到处横冲直撞。 宫城外闹春,宫城内有序地忙碌着。 东宫里外是两个气氛。 外边轻声慢步的规矩早丢了,内侍宫女一身簇新袍子,在廊下像游鱼般穿梭,灯盏把东宫照得犹如白日。 九山听见里面殿下叫人,掀开帘子进去,下意识地就报:“殿下,还有一刻钟。” 说完杵着不敢动,心想殿下没问你开什么口啊,就算前头叫了十二次,次次问接亲时辰,也不代表这回也问时辰呐。 幸好这大喜的日子,殿下心里那丁点小缝都塞满了司绒公主,九山偷觑了一眼。 说不急吧,殿下已经问了十二回时辰,问了七回章程,问了二十五回公主那儿的情形。 说急吧,殿下始终在榻上坐着,手肘抵在膝头,手里把玩一枚扳指,镇定矜贵的模样,似乎和往常一般无二。 但细瞧瞧,还是有稍许不同的,殿下眼神挺虚渺,没个焦点,焦点都在都亭驿新娘子身上,飘远啦。 这一刻钟过得像一个月,九山数着今日得的赏钱,数得头昏脑胀时,外头东宫僚属连同礼部官员一溜儿跑进来,眉开眼笑地请殿下乘舆出宫。 封暄蓦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到铜镜前将自己看了又看,冕服得宜,神色如常,但他知道自个儿的心神在乱。 期待,想念,悸动,喜悦,还有紧张,这些情绪混乱而拥挤地充斥他胸腔,让他像个理智出走的毛头小子似的。 他走出内室。 又折返回来拿扳指。 再走出门口。 又折返回来把呆雁提上。 天色熹微,皇后一身正服,抬手理了理封暄衣襟,往他肩头拍了一把,呆雁在封暄手里扑腾着翅膀,热热闹闹地往廊下蜿蜒而去。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