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有勾栏的潜规则,李行首怕遭人害了,不会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她让秋环把东西拿去“蒸”,实际上是让秋环替换过一碟新的梅子姜,弄成热的送上来。 这样既不会让客人难堪,又保证了自身安全。 虽然她不吃韩琦给的东西,但人家这份心意,让她十分受用。 “官人在哪里高就?”李行首问,“瞧着这身气度,奴家走在街上都不敢认呢。” 韩琦实话实说:“哪里谈得上是高就,不过是混个温饱的糊涂虫。我在左藏库办差,对着死物的时候比对着人还多。” 李行首不明觉厉:“左藏库,是朝廷的地方吗?” “左藏库负责收集储藏地方上贡给官家的土仪和钱银,说得直白一些,我是给官家看仓的。”韩琦摇了摇头,“东西虽好,可都不是我的。” 李行首捂着嘴笑,“大小也是官儿,官人如此年轻,怎么还不知足?” 她见这位韩官人才二十余岁,他在这个年纪能攀上皇帝,不是亲贵,就是能人。她的心中更加欢喜:“韩官人见过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奴家只恨自己见识浅薄,跟睁眼瞎子似的。奴家平日里也是糊涂,随便置办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好不好,想请韩官人帮忙掌掌眼。” 韩琦:正合我意! 他想评估李行首这里有多少身家,除了蜀锦,还有没有使用其他违禁物品。他还没找出来借口,李行首自己却提出来。 他谦虚地说:“我也是从今年六月才去左藏库办差,若有分辨得不对,还望姐姐多多包涵。” 李行首就爱他这副模样。 瞧瞧人家,明明年少有为,为人说话都如此谦逊。不像她见过的一些人,捧着几个臭钱,尾巴都要扬到天上去。 她让丫鬟把屋子里的帘子打起来,又把窗户打开,让外头的光线透进来,巧笑嫣然:“说什么包不包涵的,官人只管捡着你懂的说,反正我自己不懂,学得两招以后出去也能唬人。” “愿为姐姐效劳。”韩琦低头行了一个叉手礼。 李行首住的地方极大,前头是待客的小厅,旁边有专门的茶房,提供茶酒和点心果子。丫鬟秋环候在一旁,他大步走进去房中,举止落落大方,没有躲避的姿态。他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窗纱用的是蛋清色的细纱,下置一张乌木雕花小塌。 塌上置一案,案上有美人心爱的妆盒和小镜,依稀能猜到美人在案旁梳妆打扮的身影。 韩琦上手摸了一下,说:“这张小塌不错,用的应该是两浙一带的料子。乌木的木质坚硬如铁,材色黑中透亮,质地坚硬细腻,断面手感柔滑。姐姐这是用上了年份的老黑木做的,光亮如漆…… 我在库里见过两浙节度使上贡的金棱七宝装乌木椅子和踏床子,木材质地比这个略胜,但姐姐这个也是极好的。” 李行首心满意足,官人说她的东西比皇帝的略差一点儿。 就差一点儿。 换言之,她的东西好,买得值! “那这张的料子如何?”李行首指着自己的大床问,她不害羞,这是她干饭的地方。 床上用的是锦绣帐子,一袭绣着海棠花的褥子还带着芬芳,并上一对鸳鸯衔枝软枕,别有一番意趣。只是韩琦看着大床上用的漆,紧紧皱着眉头—— “怎么是红漆大床?姐姐不如让人把这张床劈碎烧掉,再使人买一张新的。” “天圣七年,陛下下诏:士庶、僧道无得以朱漆饰床榻。九年,禁京城造朱红器皿。” 李行首:震惊! 这么要紧的大事,她居然不知道? 她被吓得心肝颤动,脸色发白地问:”陛下当真下令,说不许用这样的床?” 她迎来送往的,见过她家床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若是那些人出卖她,她定会惹怒皇帝! “不是不许用这样的床。”韩琦解释,“是姐姐这张床用了朱红的漆,陛下诏令禁止用这个颜色造床榻。官家推崇简朴,以清雅为美,乌黑最好,檀紫次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