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没想过?如果出生在一个但凡条件没有这么差的家庭,也许就不用每天那么辛苦地打工,轻轻松松拥有普通人的一切。 陆母再清楚不过,因此对儿子愧疚至极。即使他大学四年里都没回过家,她也没有丝毫怨言,只殷殷盼望着儿子能过上好日子。 但万万没想到,在陆母出于焦急,和儿子打过那通四年来的第一个电话之后,一切都变了。 燃灰开始频频给她打电话,关心她的起居,甚至还给她托人买了一部老人用手机。 虽然语气有一点不自然的生疏,但陆母以为是他们太久没打电话疏远了,只顾着高兴,哪里还会在意这点小细节,每晚守在手机前,期盼着儿子把电话打来。 更别说之后,像是早早立好了遗嘱那样,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自己。 陆母手指颤抖着,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张被仔细保管的照片,含着泪微笑:“这大学四年,他又懂事了不少。” 懂事得……都不像以前的他了。 云曳配合地低下脸来,目光极尽克制地落在上面,不出意料地看见了陆燃灰。 他竭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从上面挪开。 说来也奇怪,陆燃灰很不喜欢拍照,大学四年里,硬是一张照片都没存。 最后保存下来的,都是云曳下属拍来的照片。 因为是偷拍,照片上往往都是青年无知无觉的背影和侧脸,气质温柔安宁。 视线偶然和镜头相对,桃花眼里带着尚未收回的笑意,灼灼生辉。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善良又温暖的孩子。 而现在…… 陆母的手指怜爱擦过照片上青年的脸,又抬起脸,看向云曳。 而现在,这种独特柔软的气质,早就无声地铸在了云曳身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些年,总是感觉着……” 陆母看着被轮椅慢慢碾压过去的落叶,声音低不可闻:“你和那孩子越来越像。” 昏沉的暮色里,云曳推着她慢慢往落日的方向走,闻言睫毛一颤,竟然微微弯起眼来:“是吗。” 陆母没文化,也说不出云曳身上的具体变化。 只是她也不傻,能够很明显感受到云曳的异样。 毕竟一个人从张扬轻狂,忽然间变得温和体贴,这转变实在是太难以忽视。 连带着发型,衣着,坐姿,生活中的小习惯。 有时候远远望着他的背影,陆母会一心惊,恍惚间,只觉得看见了照片里的陆燃灰。 乍凉的秋风吹来,陆母轻轻打了个哆嗦,一个念头浮出脑海。 ……云曳好像, ——慢慢把自己活成了陆燃灰的影子。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云曳垂下眼:“抱歉,伯母。” 他轻声说:“……我只是太想他了。” 太想太想了。 陆母哑然,很想说什么,但她也见识过了云曳浓烈到偏执的感情,担心一个不留神,再刺激到云曳。 只能又一次苦口婆心道:“去试试走走吧,多去散散心,和年轻人交流,别老是宅在公寓里啦。” 云曳温柔地答应一声:“伯母,我明白了。” 陆母一听他说这话,就明白,云曳还是在敷衍她,并不打算改变。 陆燃灰死后,真像是把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一并烧成了灰,从此对一切其他事物都漠不关心,活像一具行尸走肉。 人活着,应该往前看,这个朴素浅显的道理,陆母都懂。 偏偏云曳甘之如饴,宁可永远把自己困在以陆燃灰为名的牢笼里。 这孩子在某些时候,固执得让人害怕。 陆母长叹一声,默不作声地收拢了围巾。 太阳彻底坠入地平线,视野慢慢暗下来。 在院子里闲逛的时间差不多了,云曳推着陆母往回走去。 轮椅滚过石板砖,轧出规律的轻响,两旁传来不知名小虫窸窣声。 泛凉的秋风里,陆母出神地望着沉沉黑夜,满头华发如霜。 她冷不丁低低出声:“小云。” “你说老实话。”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