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往天边小雨。 如凝脂的小手撑在雨中,不多时,已接了一抔剔透雨珠。 她轻轻弯唇。 白芷瞧见,眉眼染上笑意。 若是往日在宋府,她定是要阻拦一二。只宋令枝这些时日时常郁郁寡欢,难得展露笑颜,她自是不曾扫兴。 月洞门前,一人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好几个奴仆婆子,两人抬着一漆木箱子,浩浩荡荡,自游廊穿过。 为首的正是秋雁。 宋令枝眼尖瞧见,忙忙唤人上来:“可是祖母来信了?这两日京中放榜,贺哥哥考得如何?” 秋雁挽唇轻笑:“贺公子考得如何奴婢并不知。” 她抬手往身后一指,“这些是老夫人送来的,这些是老爷从海上带回来的,说是送给姑娘解解闷。” 许是怕宋令枝在山上待得无趣,宋老夫人时不时唤人前来送东西,前日还特地打发人送来香薷饮解暑汤,说这个解暑溽之气最好。 油纸伞自有小丫鬟接去,秋雁端来一个十锦攒盒,里面装的都是当下时兴的糕点:“这些也是老夫人打发人送来的,都是用的新鲜莲子做的。” 宋令枝意兴阑珊,只让白芷和秋雁分着吃便是。 雨雾连绵,院中残花落瓣飘零,清寒透幕。 宋令枝自小丫鬟手中接过油纸伞,欲起身往外走走。 白芷赶忙放下十锦攒盒,想跟着一同前往。 宋令枝伸手挡了下:“你在这待着便是,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如今走动之处,不过也只是这一院子罢了。 白芷闻言作罢,讪讪坐下,终忍不住,多嘴几句:“这雨也不知何时才停,姑娘切莫走远了,淋湿了可不是闹着顽的。” 宋令枝点点头。 雨霖脉脉,萧瑟冷清。 园中悄然无声,只余雨声绕梁。 青石板路上漫着浅浅的雨珠,宋令枝一身秋香色织金锦牡丹花纹锦衣,穿花拂柳。 不知怎的,她近来总是心绪不宁,昨夜做梦,梦中之人,竟是许久未见的贺鸣。 梦里少年郎翩翩,一举高中。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满楼红袖招。(*出自唐代韦庄的《菩萨蛮·如今却忆江南乐》) 府上大摆筵席三日三夜,梦里没有沈砚,她还是躲在祖母怀里撒娇的小姑娘,闹着说礼花吓着自己,要祖母替自己捂住双耳。 许是梦中一切过于美好,宋令枝总不愿醒来。今早白芷连唤了她好几回,宋令枝才悠悠睁眼。 佛堂近在咫尺,藏香袅袅,梵音缭绕。 佛前拜佛锦褥铺陈,宋令枝款步提裙,拈香,在佛前拜了三拜。 前世因着照看贺夫人,后来又因养父叨扰,贺鸣连着好些年没赶上春闱。 好容易考中状元,又因宋府被贬蛮夷之地。 十年寒窗,何其辛苦。 宋令枝不求其他,只求贺鸣能达成夙愿。 雨声聒噪,出了佛堂,宋令枝无意踩上水坑,罗袜尽湿,冷意漫入足尖。 无奈之下,宋令枝只得先一步折返回屋子。 廊檐下悬着金丝藤红漆竹帘,树影摇曳,遥遥望着,秋雁和白芷还在廊檐下。 伴着水声,二人窃窃私语也随之传来。 白芷横眉立目:“你胆子也忒大了,这也能拦下的?” 秋雁无可奈何:“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嗓音哽咽,“白芷姐姐,姑娘如今这般你也瞧见了,倘若她有个好歹,你我二人,可如何是好?” 白芷连声叹气,背着雨幕同秋雁坐在绣墩上:“可这能瞒到几时?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若是时日多了,姑娘定会起疑心。” 秋雁长吁短叹,愁容满面:“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如今老夫人那边还以为是贺公子榜上无名,名落孙山……” 蓦地,手上的油纸伞掉落在地,惊起一地的雨珠。 雨声不绝于耳,宋令枝肩上、脸上都落了雨珠。 沾着水珠的长睫轻动,宋令枝喃喃,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榜上无名,名落孙山。 怎么可能,以贺鸣的学问的胆识,不可能落第。 除非……有人从中作梗,又或是贺鸣从始至终,都未曾上京赶考。 雨水泅湿衣襟,宋令枝转身奔向雨幕。 水雾朦胧,身后是白芷和秋雁的呼喊。宋令枝不曾驻足,冒雨疾步奔向沈砚的书房。 雨水在她身后融成浓浓的水墨画。 …… 书房内。 雪浪纸平铺在紫檀嵌理石书案上,沈砚一身月白圆领袍衫,双目轻阖,一手揉着眉心,一手轻在案沿上敲打。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