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立在雀室前,眼前倏然浮现梦中的一幕。 脚步一转,沈砚背着手,朝暖阁走去。夜色如墨,静悄无人低语。 今日是白芷坐更守夜,她一手扶着脑袋,下巴一点一点。 身后暖阁静谧无声,层层青纱帐幔轻掩,玻璃炕屏挡着,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沈砚黑眸晦暗,缓慢收回目光,无声从暖阁前离开。 耳边悄然,只余海浪声不绝。 不多时,月光藏入云雾之中,天上竟零星下起了点点雨珠。 沈砚转首回雀室,无意往甲板上轻瞥,他视线忽的凝脂 甲板之上,宋令枝一身绯色宝相花纹织金锦长袍,瘦弱身影立在风前。 海风拂起宋令枝的青丝,满头乌发披散在身后。 她一步步往前走去。 沈砚瞳孔一紧,霎时想起梦中的一幕,他疾言厉色:“宋令枝。” 甲板上的身影一颤,不似梦中的一触即散。 宋令枝身影僵直,回首望去,目光惊恐对上沈砚的视线。 她连连往后退去,面上惶恐不安:“你别过来……” 海浪翻动,脚下不稳,再往后一尺,便是万丈深海。 秋末冬初,寒夜浸透着冷意,宋令枝四肢僵硬,她站在冷风中,一双浅色眸子氤氲着水雾。 沈砚又喊了一声,这回没再往前:“朕不过去。” 他皱眉沉脸,“你回来。” 沈砚嗓音依然沉稳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如他往日每一回的发号施令一样。 宋令枝下意识脚步一顿,再抬头,她唇角忽的多了一抹浅淡笑意。 呼啸海风掠过,鬓间挽着的青玉簪子应声落地,猛地一个海浪滚过,甲板起伏,青玉簪子随着落入海中,无声无息。 宋令枝身子也往后退开半步。 “——宋令枝。”沈砚沉声,禁拢的双眉压抑着怒火。 “你回来,朕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是敢往后半步……” 宋令枝又往后退去。 她从未如现下这般,忤逆沈砚的话。 沈砚眼瞳骤紧,黑眸幽深灰暗,“宋令枝,宋老夫人还在平海岛……” 宋令枝眼皮轻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在听到祖母二字时,终于起了片刻的波痕。 她极轻极轻抬起眼,目光淡淡自沈砚脸上掠过:“陛下想说什么?” 沈砚嗓音低沉:“朕可以放他们回江南,只要你回来。” 他笃定宋令枝不会为着宋家人违背自己的话,喉结滚动,沈砚目光无声落在宋令枝脸上。 他淡声:“落叶归根,想必宋老夫人定也是想回江南的。” 海风在二人中间穿过,冷意涔涔。 宋令枝扬起一张小脸,寒风吹散她一头无法,锦袍拂动,秋意森寒。 她嗓音低哑:“我祖母……真的可以回江南?” 沈砚:“可以。” 宋令枝哑声:“那我父亲母亲呢?” 沈砚:“也可以。” 宋令枝讷讷:“陛下真的……过往不究?” 沈砚双眉紧皱,墨色眼眸映照着满天夜色,他颔首:“宋令枝,朕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 宋令枝倏然弯唇一笑,她偏头,好整以暇望着沈砚:“陛下,说到做到是君子所为。” 沈砚曾说过,他不是好人,更不是君子,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才是他。 宋令枝笑笑,原话奉还:“陛下,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沈砚沉下脸,一字一字:“宋、令、枝。” 疾风掠过,冷意浸透四肢。 宋令枝垂首敛眸,眼前忽的涌起团团白雾,她好似看见了祖母,她听见祖母在唤自己。 闲云阁花团锦簇,衣裙翩跹。 祖母笑着朝她招手:“枝枝,过来祖母这里。让祖母好好瞧瞧,可是又瘦了?定是那起子丫头伺候不尽心。”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