遢,眼窝深深陷下去,一双眼眸浑浊黯淡,毫无神采,使他整个人像极了失了魂的行尸走肉,没了人样。 苏织儿顿时便明白,这人是谁。 在兆麟村和周遭几个村子里,只有那些流人才会有这般绝望没有生气的眼神。 那人只看了苏织儿一眼,便收回视线,旋即艰难地转过身,拖着左腿,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地走进寒风里。 见那人离开,苏织儿在原地怔了片刻,就慌慌张张跑出了破庙,然跑了数十步,她又忍不住回头望。 却诧异地发现,那人的身影竟然消失了。 破庙周遭是一片平原,四下林木稀疏,几乎没有遮挡,纵然夜黑风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看不见了,何况那人行动不便。 想起那人方才痛苦的模样,苏织儿不由得停下步伐,她本不欲多管闲事,可迟疑片刻,还是步子一跺,又无奈折返回去。 她记得那人是往河的方向去的,河面尚且被冻得严严实实,苏织儿踏上冰层,走了没一会儿脚下果然踢到一物。 低头一看,那流人正面朝下,倒在这冰河之上,没了动静。 苏织儿屏住呼吸,缓缓蹲下去,将手放在那人的脖颈上,直到感受到微弱的体温和脉搏跳动,才舒了口气。 还好,还没死。 可虽说还没死,但在沥宁这种泼水成冰的地方,这人只消在此地躺上一个时辰,就会变成和冰冷的河石一样硬邦邦的尸首。 苏织儿自认不算什么善人,可若放任这人死在这儿到底也会良心不安,她长叹一口气,只能自认倒霉,俯身拉起男人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试图将他拉起来。 可她没想到,看似骨瘦如柴的男人比她想像的还要高大,还要沉,她几度都被男人压得倾了身子,甚至还结结实实在坚硬的冰面上摔了一回,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将那人拉起来,拖着他一步步艰难地往破庙的方向而去。 不过几百步的距离,生生给她走了近一炷香的工夫。 入了庙,苏织儿一把将他丢在禾秆堆上,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 才缓过劲儿,她便起身用长木棍抵住在寒风中吱呀摇晃的庙门,在男人身侧燃了篝火。 随着火苗吞噬干草柴禾发出“噼啪”声响,暖意也在不大的破庙中弥漫开来。 幸得这河神庙虽废弃残败,但没有太大的破漏,足以遮蔽风雪,苏织儿对着火堆搓了搓冻僵发红的双手,旋即瞥向躺在身侧的男人。 在跃动的火光中,她将男人的长相看得更清晰了些,原看他这副邋遢模样,还以为是个上个年岁的,可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人大抵二十出头,甚至不至而立之年。 年纪轻轻的,怎就这般想不开,这般天儿在外头行走,不就是刻意寻死嘛。 苏织儿在兆麟村生活了十五年,见过不少流人,但大抵都活不了太长,不是适应不了沥宁的苦寒病故的,便是自行了断的。 她就曾亲眼见过村里的猎户自河中打捞出一具流人的尸首,来敛尸的官差满目不屑,讥笑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道又是个自觉受冤屈辱,讲究气节的蠢货。 苏织儿不懂什么气节,她只知道要努力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完成她娘的遗愿,才有机会再见到她爹。 她本想着待那男人好些了,就赶紧回顾家去。然默默坐了一会儿,男人的脸色仍是灰白如旧,丝毫不见好转。 苏织儿不由得蹙了蹙眉,手指往男人鼻下探去,才发现男人气若游丝,身子反是比方才更凉了,再这般下去,怕是真要去见阎王爷了。 她记得,从前,村里的孙猎户被困在山中,险些被冻死,是村人杀了羊,将人塞到羊肚子里,让身子暖和起来,才勉强捡回了一命。 可这儿没有羊,苏织儿更不可能使这种法子,她咬住下唇,心底做了好一番挣扎,才解开男人的长袍,又扯开自己的袄子,俯身下去。 男人胸口的凉意透过单衣传到苏织儿身上,冻得她一个瑟缩。 庙外肆虐的风裹着雪片呼啸着,冲击着庙门和年久脆弱的屋顶,似乎随时会掀顶而入,攻陷这唯一的栖身之所。 抱着身下不知能否逃过死劫的男人,听着外头这令人不安的声响,苏织儿想起方才险些被夺去清白的种种,蓦然红了眼圈,一瞬间心底压抑已久的委屈如雪崩般汹涌而来。 若是她娘还在,若是在这村中尚且有能庇护她的人,她又何需吃这样的苦头,想这种馊主意。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