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念星残缺的,零零星星的记忆里,住在楼下的那个女人是一种自然的、习惯性的存在。因为自打她有记忆开始,妈妈就跟楼下的那个女人关系很好,好到一起走在街头的时候不相熟的陌生人们都会误以为她们俩是亲姐妹。 或许正因为习惯,又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清楚妈妈和楼下的那个女人毫无血缘关系,所以她从未仔细地打量过那个女人的长相,也从未觉得她和自己的妈妈长得很像。 但是在此时此刻,沈念星忽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拥有着一副和她母亲酷似的五官。 或许,妈妈老了之后,也会是这副模样。 但她和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妈妈老去的样子了。 沈念星喊出了一声“贺姨”之后,那个女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认出来是她之后,女人含着眼泪的目光中再度迸发出了另外一重激动与难以置信:“夕夕?”又连声问了句,“你妈呢?你妈来了么?” 然而,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她却愣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贺予城,又看了看沈念星,呆滞地、迷茫地、喃喃地开了口:“你们俩、你们俩……” “你们俩”这三个字后面的那几个字,她到底是没能说出口,或许,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 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不真实的,仿如梦境一般,而她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是以产生了无尽的冲击感。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包间。 在那间装修简洁又质朴的包间中,贺予城跟贺晴坐在一起,叙了很久的旧。两位老人时常热泪盈眶。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大家活得都不容易。谈不上苟延残喘的那种落魄,但也算得上是命运弄人。 隔过三四十年的时光,贺晴才得知了当年未婚夫的“死亡”真相。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贺予城才知晓原来自己的结发妻子从未消失过,她一直在他的老家等待着。 也是在今天,沈念星才知道,原来当年她和妈妈搬回东辅后贺姨的丈夫就死了。 她的丈夫是贺予城早年的战友。后来南方某城发洪水,他所在的部队前去救援,结果一去就没再回来过。那个男人在抢险救援的过程中被洪水卷走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再后来,贺姨就守了寡,也未曾改嫁,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了。儿子长大后离开了家,如同南飞的大雁一般渐行渐远,在南方沿海的某座城市扎了根成了家,然而他的第一段婚姻却以失败告终了,前妻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但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了第二段婚姻,第二任妻子不喜欢前妻的孩子,于是儿子就把孙子送回了北方,扔给了她这个当奶奶的人抚养。 贺晴的孙子叫李牧扬,比周饱饱大三孙,今年六岁了,正在读学前班,明年就上小学一年级了。 虽然没有爸爸妈妈的疼爱,但李牧扬依旧是一个很听话、乖巧的小孩,也是一个很贴心很热情的大哥哥。 其实很多大一点的孩子都是不愿意陪着小孩子玩儿的,感觉小孩子麻烦、幼稚。但是李牧扬并非如此。大人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耐心地陪着周饱饱玩,丝毫不嫌弃周饱饱是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屁孩儿,还把自己的旺旺雪饼拿出来和她分享。 一行人从饭店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头顶的天色已经渐黑了。 贺晴多年未搬家,一直住在那个老旧的小区里面。贺晴的家在三楼,沈念星和她妈曾经住过的那套房子在四楼。 那套房子是沈北溪全款买下来的,即便是回东辅后也没有卖出。临走前,她还将房门钥匙留了一把给贺晴。 贺晴领着沈念星他们一家四口去了楼上的那套房子,拿出铜黄色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内很干净,并没有沈念星现象中的灰尘堆满、霉菌遍布的感觉。所有的家电和家具上面全都罩着防尘的白布。布也是干净的、一尘不染的,显然是有人经常来打扫。 贺晴开了门,最先走进了屋子里,快速来到了位于客厅墙壁上的电闸箱前,一边摁开关一边说:“你妈临走前给我留了点钱,让我充电费水费,我还以为她很快就回来了,谁知道一走这么多年,哎……不说这了,不该提的。房子一直没人住,我就把电闸水闸全给关了,也能省点钱。” 沈念星望着熟悉的、干净的小屋,真心实意地说了句:“谢谢你呀,贺姨。” 贺晴温柔地笑了笑:“没事儿,我就住在楼下,不费事儿的。”说完,又走回了门口,牵住了孙子的手,“你们一家人聊吧,我先带扬扬回家了,有事儿下楼喊我就行。” 贺晴带着孙子离开之后,沈念星就在这件不足五十平的两居室里面转了起来。 小小的房子里,装满了儿时的回忆,处处都残留着母亲的身影。 周凡渡把女儿从地上抱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