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 白思芷未曾料想,此生会第叁次踏上这条通往江南的水路。同陪伴萧景外放时的一来一回相比,这次她要奔赴的,是一个充满迷雾的未知,而她却甘之如饴。 前日萧景终于去官府销了当初纳妾时的文书。等过了头七,她的“尸身”也下葬了。或许是萧景心中存了对她的亏欠,这丧事可以算得上是隆重。 白思芷听闻此事,内心只觉得好笑。她人都“死”了,宣平侯府这副做派全是给外人看的。 她收回思绪,打量起游船上她的房间。从鲛纱床幔,到黄花梨的美人榻,再到桌上那套建窑黑釉兔毫纹的茶具,叶阙很显然下了大功夫。 白思芷有些受宠若惊,这些东西一看就价格不菲。她同夏雨死里逃生,身上没有带任何金银细软,叶阙愿意不计报酬地送她去江南本就是仁义之举,怎么能让他再如此破费。 但叶阙却推说这钱本就是叶太尉给他的,花了就花了,就当是听个响儿。末了,他想到什么,坏笑着说:“阿芷要实在过意不去,不如再叫几次我的名字。” 他目光灼灼,白思芷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阿阙。” “嗯,我在。再多叫几次好不好?” “阿阙,阿阙,阿阙,可以了吗?”白思芷有些羞耻,越说声音越低,但明显带了些小脾气。 “哈哈,白阿芷,你可真有意思。”叶阙乐不可支,尾音也随之上扬,好似小钩,配上他那张明艳得令人心慌的脸,连窗外的风都粘稠了几分。 白思芷恍惚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去收拾行李。果然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公子,就连同女子调笑都这样得心应手。 叶阙对于自己突然受到冷落也不在意,自己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他刚一踏出房门,门外的几人便围了上来。叶阙敛上嘴角的笑容,吩咐道:“水芝,你去照顾房内的阿芷姑娘,保护好她的安危。” “是。”水芝低头听令。 他们几人皆属于避枫阁东十州的堂主霞姨的手下。水芝是这几人中唯一的女子,更是避枫阁杀手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先前听闻教主此行南下,霞姨竟然特意点了他们几人作为护卫。他们都十分惊疑。原因无他,教主此人向来洒脱不羁,行踪诡秘又身手高超,只喜欢一人独行,怎么可能会需要护卫?更何况教主为人虽总带着少年心性,但向来赏罚分明,从不心慈手软。若是惹恼了他,恐怕他们几人都毫无退路。 但水芝没想到的是,教主此次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待她看到这雕栏画柱的游船,以及站在教主身边,被他小心呵护着的姑娘时,水芝才明白霞姨的用意。难怪她总觉得,离京时霞姨的笑容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 “水芝你谨记着,”叶阙难得严肃了起来,“若阿芷姑娘因你的失职受到伤害,本座定会让你难受百倍。” —————— 众岫耸寒色,精庐向此分。 普华寺的叁千阶梯,萧景一步一叩首,虔诚地向山顶的寺庙拜去。普华寺是京中最负盛名的寺庙,往来香客如织。萧景对他人的视线浑然未觉,低声默念着白思芷的名字 菩萨低眉恕,金刚怒目诛。 普华寺的后殿内,萧景长久地看着那盏属于白思芷的长明灯。 这是他第八次来了,次次都如此次一般,一步一叩首。最开始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攀至山顶,如今只需要半日。 他从前不信这些。那日恰巧听到寺庙的济贤大师讲经,叁界众生,轮回六趣,如旋火轮。萧景心生一念。 他捐钱为寺庙的佛像重塑金身,又为白思芷燃起了一盏长明灯。如是少灯奉施福因,所得果报福德之聚,唯佛能知。一切世间人、天、魔、梵、沙门、婆罗门。乃至声闻、辟支佛等所不能知。如是燃少明灯,所受福报不可得说。 若真有六道轮回,真有来世,他只盼她能平安顺遂。或许,修来世已经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萧景很清楚他应当是往来的善男信女中最不称职的一位,只因他心中无佛。对佛家来说,他的妄念过深。《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可他并不想见什么如来。她对他的爱意,那些曾经对他含情脉脉的眼神,那些曾经为他缝的香囊,那些亲手做的羹汤,怎么能是虚妄呢?他只恨自己爱意来得太迟,前半生被功名荣誉迷失了自我,等到失去才方觉后悔。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 同叶阙在一起的南行,总是充满了无尽变化。叶阙向来随性,他们的行程总是走走停停,白思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