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智不下临楼王,一代女君,风华绝代,令人甘愿矢志效忠。 “梁奴儿,你怕做皇帝?” 两日前,赵成璧夤夜召来山鬼司主,端坐书案之后,一面批阅奏折,一面絮絮同她训话,“只要王朝气数未尽,那皇帝就是这天底下最好做的一桩差事。再不用谈什么天赋、什么才能,越是得过且过才越像样。你不需做什么,只需摆出副冷脸,任谁上来说道都直瞪着他,叫他着慌起来自乱阵脚,再看着他自己反省,届时自然会有人出面为你解决一切。” 她如斯自信,淡静自若地定下这欺天大计,独自奔赴战前一线,不畏生死,只痛心于大胤国土生灵涂炭。 当年千娇万宠的小小公主,如今长成了懂得体恤苍生的合格帝王。在梁奴儿眼中,成璧时常近似于一道灼手的光,如她这样久封在冰里的人偶尔也会有些向往。她怀想着那束光,脑海之中却又闯入另一道身影。 那身影也十分艳丽,却更近于一种平庸的艳丽,亲近迎人不扎手,像是朵开在贵人深宅里的芙蓉花儿。 而那朵木芙蓉就凋谢在她的手中。没有祈求,只是平静地走上属于她的穷途末路。 “莫统领。” “司主大人,您来了。”左都御史府的小跨院里,六姨娘莫氏轻盈一笑,素手悬腕为她沏了壶茶,水声汩汩,隔绝了前院男人的呼喝与闹嚷。 “大人请。” 见她不动,莫氏便笑道:“这是妾身此生最后一杯茶了,确然是没毒的。” “你知道你犯了何种罪过。” “知道。”莫氏点头,“陌路之人,实非同道。身份既已败露,妾身自然没有苟活的道理。” “你背叛吾皇,自取死路。” “我是临楼王府的影女,此生忠于主上。背叛一词,不大贴切。”她默了会,才又道:“对皇帝,妾身是敬重又佩服,然一臣不事二主。只能劳司主代我向陛下道一声抱歉了。” “错便是错。你的主上既不高明,便该弃暗投明,不必假意奉承。” 莫氏摇头,“大人这话错了。我主大智,皇帝尚未可及。” 梁奴儿眉头紧锁,“既有大智,为何让你在此时暴露?弃车保帅太过显眼,反而落了下乘。” 莫氏闻言掩唇笑起来,“棋局之中,有俗手、妙手。王爷的棋艺,比之老主子犹有过之,百步以内皆在算中。我这一枚死棋,表面上看自然是俗手,可实则却是一道妙手。” 梁奴儿不解其意。 “司主大人,您怪我吗?”莫氏渐渐止了笑意,声音低哑。 “你我各为其主,所怪何来。” “可我却怪我自己。对不住陛下的栽培苦心,也对不住司中众位姐妹。” 王府的影女,能在死前一窥这世间女子为大业尽心竭力的模样,已然十分幸运,值得在记忆的末尾留下珍重的一笔注脚了。 莫氏捧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遥遥向她一敬,“司主大人,保重。” 她饮下茶水,喉头滚动时微微地颤。 “多谢你,唤我莫统领,而不是莫姨娘或者莫氏。” 生命的最后,她茫然一笑,玉容惆怅,顷刻间唇角涌出汩汩黑血,“只是我……从来也没有过真正的名字。” 那一夜无星无月,梁奴儿在跨院中站了许久,最终伸出手指替那沾了血的芙蓉丽人轻轻阖上了眼。 如今的她,穿过龙袍,亦站在赵成璧所站过的位置去看去听,眼界方豁然开朗。正是如此,她才总算想明白了何为妙手。 那是一颗名为不信任的种子。一旦种下,镜花三司无数女子的奔波劳碌都似蒙了层解不开的翳。 人人皆可为卧底,人人皆凛然自危,大业未竟,便已先化作水月镜花。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