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懂事以来,老家就是店里一部分,而不是店是家里一部分,店门口的厚重匾额是他们的骄傲,每天上工前都要仔细擦乾净。 不是长男,相对起来他没什么担子好担,整天就出门赌博上酒店,阿母阿爸每次都会骂他,但从没打过他;两个哥哥会对他说教,大哥最喜欢熬药,顾药顾两三天不睡很常有,二哥则对管帐很有一套,讲价同时还是和进货商及客人维持良好关係;小妹会拿糖安慰他不要难过,她总是绑着两条麻花瓣,成天对药商嘰嘰咕咕的问这哪里採的、那要晒几天。 他们家位在当时最繁华的地区,还是和传统农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要是早早没事了,更有时吃完晚饭就睡了。 码头海风有时会灌到他的房间,他想过没有这咸苦甜的味道该怎么入睡,现在那么多年自己在外头睡好好,年轻果然什么都不懂。 「源立。」 「是?」 他努力让脑中画面消失,挤出笑容面对隔壁的夫人。 现在很安静、只有风吹树梢的声音,半露天的阳台笼罩黑夜,气温有些低,吸气深一点会想咳嗽,一对白色蜡烛在装有水的玻璃缸里漂浮、互相碰撞,光源也因而不稳定的飘忽。 「你发呆囉。」 夫人开玩笑的用手上高脚杯撞了下源立的,发出鏘的一声,白金色酒水溅出在半空亮闪闪的。 或许是酒精催化,也也许是晚上空气好,她现在心情很久没那么好了,只略施淡妆的脸庞显得年轻,金棕头发精心绑成麻花辫垂在单肩,在紫色小礼服上达到巧妙平衡。 「在想什么?」 「想家。」 她放下酒杯,仗着几分醉意把他的脸压在肩窝,手摸着西方少见的黑发,东方发丝是圆型的,入手感觉很韧,和他们民族特有的固执相呼应。 「以前有个朋友去过那里贸易,说台湾全岛跑满梅花鹿,特有种也都很有趣。」 「在我出生前好几十年就没有梅花鹿了,特有种要山上才有,我是海港长大的。」 「这样啊……台湾变迁真快。」 「我们算很年轻的国家,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的地方,很难被记住吧。」 「我说,虽然是我叫你留下的,但你有意愿待在这里吗?」 「暂时会待在这。」 细手放下酒杯要碰他脸颊,他只是静静闪开,手指抓紧衣服。 「你还得多休息,回去睡吧,我想继续喝。」 「夫人晚安。」 夫人常常出门,但总是快快就回来了,今天不知怎的直到半夜才结束,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源立在意也没法多问。 该和她道个晚安吧。在夫人房间廊前徘徊,始终拿不定主意。 半掩的门透出光,隐约能听到夫人和管家说话,两人声音压得低,又不像是说中文,源立不清楚内容,好像是管家在囉唆,夫人则感觉很累了,口气凶又不耐。 窗户不太密封,薄睡衣外罩有点厚度的浴袍没什么好算保暖,冷风吹得源立身体凉透,他重新把腰带打紧,好像这样就能挡掉寒冷。 「啊,林先生,夫人刚好想找你,我还担心你要是睡了怎么办。」 走出夫人屋里的管家并没有关上门,嘴上说的是这样,源立却觉得他早知道自己在门外。 这还是源立第一次进到夫人卧房,先前顶多在书房,他小心翼翼的,不去多看什么。 「您怎么了?」 好臭,夫人横躺在单人沙发上,灰眼对着天花板,像在看着不存在的天国,面容有点恍惚,一股不寻常的恶臭从她的身上散出来,衣服上有燃烧的焦味。 「您抽了什么?」 臭味感觉是从体内呼吸出来的,烧焦味则是保持在她的右侧,源立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