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亡百姓皆苦,辉煌的功勋之下,是多少流离人、丧家犬。” 拂晓时分,慕容迦叶离开了,她下山一路平顺,不到三个时辰便赶到了白狼镇,她戴着独眼狼王送给她的护臂,有些缱绻的依恋,她自认为不是不告而别,在临走之前,她轻轻地吻了吻他,他没有苏醒过来,眼皮浮动,睫毛微颤,闷哼一声,含着笑又转过头去继续酣睡。 白狼镇地广,是幽州境内的边陲小城,中外货商的集散重镇,设立着南朝、嵬然、西凉互市的六大榷场之一,苏合军榷场,因为战乱频仍,兴废无常,近来,三国之间战乱休止,生意开始逐渐好转,但其间盘根错节的江湖势力仍然暗潮汹涌。 大街小巷上,行人熙攘,车马辐辏,商贩云集,墙壁上张贴着各种寻人启事、通缉犯悬赏、南北局势告示,慕容迦叶将帽檐下压,遮住整个脸,在一众黄纸里觑见了寻找自己的重金悬赏——五十万两寻爱女,这定是舅舅赫连安代的做派,赫连安代少年时便在北朝武林厮混,颇有些势力名望,手下蓄养一批关西刀客,说一呼百应不算夸张,这悬赏上并没有明说慕容迦叶的身份,一张画像却把她的脸画得纤毫毕现。 街角有吹箫乞食的浪人,衣衫褴褛,但风度不减;路上有头戴帷帽、腰间佩刀的神秘武者行色匆匆;商铺的门户,有出入;不时还有大宛马所拉的车驾清路经过,连持缰的马夫都穿着上好的狐裘,威风十足。 但大部分的还是普通人,他们有着各色的面孔——高鼻深目的、金发碧眼的、左衽、披发的、髡头的、垂辫的、束发的;他们讲着不通的语言——嵬然语、汉话、大宛话、西凉官话,小小的地界,容纳万千气象,他们有着家仇国恨,却又因为利益的交互走到了一切,如同一个熔炉。 时间已然到了晌午,天空转瞬变色,大有黑云摧城之势,慕容迦叶在一间相对体面的脚店避雪,点了一碗热酥茶,店里有卖花的少女,佐酒的胡姬;说书的先生;划拳声、高谈声、劝酒声在风雪中烩成一锅乱粥。 慕容迦叶买了一株藏蓝花,听着说书先生妙语连珠—— “诸位看官,昨日我们说到七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紫蒙川之战,今天我们就说说这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此役一过,天下三分,北有嵬然汗国,南有萧梁江山,西有石氏凉朝。” “嵬然夺南朝幽云六州,南朝派江都公主入草原和亲,两国结盟休战近十年,而西北两国战争四起,嵬然劲旅苏合军远征西凉,被西凉的几个小小蜀国埋伏,败退于白狼镇,这一驻扎,就是七年……” “兴亡百姓皆苦,辉煌的功勋之下,是多少流离人、丧家犬。” 慕容迦叶听得云里雾里,从卖花女孩的手里颤巍巍地接过一株新鲜的藏蓝花,她不敢相信如今耳边和眼前的一切,她今年十四岁,在此之前,真正的世界只在大人们的嘴里说给她听,而今她才发现,那都是再可笑不过的谎言,冬天也能买到盛开的藏蓝花,而自己的父亲,也并不是一个英雄。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踉踉跄跄地从楼上走下来,凑到慕容迦叶身边,自来熟地坐了下来:“鄙人斗胆想请这位美人喝杯酒,不知可否愿意赏光?”一口流利而地道的嵬然话。 慕容迦叶眉眼不抬半分,定定地看着酥茶上的浮沫,冷笑一声:“搭讪美人应当在花楼,而不是在脚店,更何况,我不是美人。” “姑娘好厉害的一张嘴,但是我,愿意相信自己的眼光,”那人转首朝柜台招了招手,“老板娘,老样子!”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