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在昆稷山被流放的犯人都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将寒铁从大山深处挖掘出来,然后再装运送回上京。这种寒铁在西津十分少见,他处更是无处可觅,但在东泠却遍地都是,那个贫瘠极寒的土地上盛產这种特别坚硬的铁石,加之他们特殊锻造方法製造出的各式锋利武器,那个孱弱的小国借此才能在这东川大陆上偏安一隅。 我的掌心微微发热,握紧铁锹的时候犹如有千百根针扎在上面,儘管这样的疼痛还不足以令我无法忍受,但绵长得仿佛在提醒我它将常伴我的左右。 当我以为自己最多不出三日就会被这枯燥繁重的劳作逼疯时,却已在一恍惚间过了十来日,而更令我恐惧的是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一开始我还会在那昏暗潮湿的烂草席上被冻得失眠,过了几日只要一躺下一闭眼就能立马陷入昏睡中连梦都不会做一个;清晨牢房外击打在地上的响亮鞭声能令我瞬间清醒,睡意了无,丝毫没有从前躲在被子里赖在床上的毛病;一双手不再握笔,被冻僵的手指保持着微微的弧度,手背上的皮肤龟裂开来,沾了水生疼生疼,不知还能不能写出那一手飘逸俊秀的字。 那些高床软枕、金裘氅衣、山珍海味连同四五月间烟波浩渺的淄河一样遥远得仿佛前世的梦。 我并不是一个能吃得了这种苦的人,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才撑下了这些日子。离开容城时还是秋末,如今已悄然换季,冬日寒风凛凛,尤是这极北苦寒之地,对我而言简直就是煎熬,三五日还行,眼看着都快过了半个月,容城那里依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叫我愈发绝望失了耐心。 我的床位还是在离火炉最远的地方,今日入睡前刚下了一场大雪,我浑身都透着寒气,冷得睡不着,遂睁着眼透过那通气的小窗看着苍青的夜空。 身后有窸窣的声响,我挪了一下位置,只听林愈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鹿鸣你怎么不睡?” “赏雪候月。” 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立刻用双手捂住嘴。我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少年见无人被吵醒,才慢慢放下了手,也学着我的模样,躺平在烂草席上,跟着沉重地叹气。我看着他稚气未脱的侧脸忽然有些好奇,小声问他,“林愈,你还这么小犯了什么事被流放到昆稷山来的?” 他眨了眨眼睛,反问我,“大少爷,你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犯事儿的人,你又是如何来的呢?” 一路而来无人肯信我所言的冤屈,现在被他这样问起,令我眼窝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一时更是思绪万千,分外想念亲人。堪堪咽下心头涌上的委屈,将事情一一道来,这两个月以来,我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倾诉,如今有了个宣洩的出口,竟对着还不曾熟悉的少年说了许多。可惜他听完对我境遇毫无同情之心,倒是对孙行秋和宁察郡王多了几分兴趣,追问了我一些问题,可我自己若能窥得一二,又何致落得如此下场? 我有些生气,“我同孙行秋当真只有一面之缘,在官差找上我之前,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晓。那宁察郡王更是何从谈起……难不成你也不信我,真以为我勾结朝廷通缉要犯?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