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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将我转回他面前,“呃,克雷尔,你……你别这样……”

    我用手捂住脸,实在不想在自己的情敌面前痛哭失声:“不是她,不关她事……是我自己不好……她是个好姑娘,你喜欢就去追吧……”

    他松了手,似乎被我的眼泪烫到,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对不起,我不该逼你……”他说着,退后一步,嘴唇蠕动,似乎想劝我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长叹一声:“我懂了。我走了。你自己……加油……”

    “嗯。”我虚弱的声音从手臂间传来,“放心吧,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继续作好朋友?”

    “……当然。”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在船上开伙。玛可辛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厨艺。鲜嫩的海鱼,当季的时蔬,筑海市特产的各种蛤贝,全都游刃有余地在她手下变成最勾人馋涎的菜肴。船上的厨师在尝了一口她做的汤后,心甘情愿退居二线,给她打起了下手。好不容易等到菜上齐,一群饿死鬼你争我夺地冲进餐厅,对她说的那些狗腿话让我都不禁脸红。

    乔伊看着我们风卷残云的样子,笑着说:“玛可辛,你愿意来当我们的厨师吗?”

    “好啊,你打算付我多少钱?”她叉起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

    “你愿意的话,整条船都是你的。”他压低声音凑过去,向她举杯,弯起的眼中隐有笑意。

    我食不知味,机械地咀嚼着,机械地回应别人的敬酒。夜晚,我们把船开回了港口。我帮着收拾完餐具,突然想起白天对玛可辛说的话,连忙奔到后舱,在自己卧室里东翻西找,挪出一个小小的首饰盒,轻轻打开。

    黑色的天鹅绒高贵典雅,里面躺着一根细细的项链。坠件晶莹绚丽,几种不同颜色的宝石相互拼接,切面精致,扭成一枝花的形状。同我交易的那个神秘女人自称是占卜师,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把它送给那个女人吧。”她的声音充满诱惑,“你会梦想成真的。”

    我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将项链摩挲了几遍,又小心翼翼地收好。回到甲板上时,猛然发现几乎已经没人了。我吃了一惊,奔去唯一还有光亮的厨房:“他们人呢?”

    “啊,是你啊,克雷尔,吓我一跳。”厨子拍了拍胸口,“你怎么还没走?他们上岸去啦,说要去散步,我以为你跟他们一起走了呢?”

    我匆忙道了谢,转身出门,一路奔向岸边。他们竟然没有叫我,也没人察觉我不在,这让我有些受伤。我四处转着,东张西望,偶尔会在街边或者某个小店里碰见几个同伴,他们都已经分散了,没人知道乔伊和玛可辛去了哪里。大家拿同情的目光望着我,对于不能回答我的问题感到抱歉。我看着他们互相交换眼神,心里明白他们又误会了,却无暇分辩。

    已经夜深了,还是没见到玛可辛他们的影子。我甚至中途回了一次船,生怕万一他们已经返回。确实有人回去了,但不是他们。曼努斯放下手中刚买的书本:“我跟你一起去找?”

    “不用啦,他们是成年人了,又不会出什么事,我就随便问一声而已。”我狼狈地摇头,竭力在大伙面前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转身拔腿冲了出去。我不能再待在这个人人可怜我的地方。

    跑着跑着,我突然想到什么,抬头一望,原来不知不觉,我竟又走到了灯塔面前。在这静谧的黑夜,它放出的光辉胜过了天上明亮的月光。我心中有些什么东西轰然落地:他们原来就在那里。

    灯塔用它冷冰冰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初夏的晚风吹在身上,钻进我的衣领里,我的身子微微颤抖,竟觉得有些刺骨。

    我扶着身旁的树,双腿不安地变换着姿势,几乎难以支撑自身的重量。几只飞虫恼人地在我身边飞来飞去,翅膀震动的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鞭子抽打在我神经上。一切不相干的都从视线中隐去了。极目所望,全是深沉的黑,以及明晃晃的灯塔。如同刀刃上反射过来的光。零星的雨飘起来,我觉得自己在海风中摇晃。我好像正站在甲板上;我的脚似乎从来没有踏到岸上,一直一直在流浪。

    灯塔不再是以往从海上看见的那样,只有一个遥远模糊的光点,它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我甚至能看见每一束光的排列,每一条光线中的粒子。它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呼吸着,它还记得我,却也把我忘了。此刻它完全脱去往日温柔神秘的形象,变成一个陌生的庞然大物。我望见塔顶约约绰绰的人影。一下是两个,一下又是一个。我明白自己长久以来自欺欺人的幻想终于破碎了。早已破碎了。

    从前对着灯塔,尽管明知遥不可及,我也能一鼓作气地奔向它,而这一次,我清晰地接受到拒绝的信号,就在离它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最顶层的灯光骤然熄灭,整片天幕也随之黯淡下来。我如同困在黑屋中等待救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扇天窗在我面前,毫不留情地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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