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奶奶将眼镜推上头顶, 用手帕悄然印着眼角,依旧抹不走声音中的潮湿。 “我记得妹妹刚走半年多, 有一天阿宇就领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回家吃饭, 我的心里啊, 又难过, 又觉得是一种缘分。妹妹跟我们就没有那么多缘分。” 抽噎盖过语气,商奶奶只剩苍老的哽噎,眼镜再度推离鼻梁。 “妈……”桂明珊轻揽商奶奶的肩膀, 用劲握了握,“孩子都是上天奖励的幸运, 妹妹没有那个福气。但是家里现在也多一个妹妹了啊……” 桂明珊的眼神如暖流入心, 元灿霓偶然撞上,有种投入同胞长辈怀里的错觉。 自从妈妈去世以后, 几乎没有长辈再抚摸她的发顶,更遑论拥抱。 芳姨比较传统内敛, 不会口头说爱, 也不会拥抱她。 虽然元灿霓刚从商宇身上填补空缺, 本质全然迥异。 她不可能变成商宇,却有可能变成芳姨、桂明姗或商奶奶。同胞间特有的共同命运感让她倍感亲切,也更具安全感。 她们那般热忱地爱着商宇的妹妹,她近距离感受,难以隐藏乞爱的焦渴。 所以当年她才会那么嫉妒白映晗。 白映晗就是另一个备受家人呵护的妹妹。 “以后妹妹还会以另外的形式回来。” 桂明姗开解道,试图以希望化解悲伤。 商奶奶抽抽搭搭,扭头看向元灿霓和商宇:“你们以后生个女儿最好啦。” 不清楚商宇有几分信任她的病历,元灿霓差点骗倒自己。 她从他人身上找“家”的支援,难以想象自己能给小孩支撑起一个家。 回头便觉得嫉妒白映晗的念头过于促狭。 有些人想寻找好的生活,有些人仅仅想活着。 “奶奶,妹妹要是听见你在她面前还催生,晚上要托梦来抱怨。” 商宇随口调侃一句,刚从死亡边缘重生,寂寥之中析出一丝平和,少了几分哀戚。 只是随意掠了身旁一眼,佳人在侧,几抹哀戚可能很快要给其他情绪替代,勉强够上妹妹弥留之际的嘱咐。 她要家人替她好好活着。 从墓园出来,元灿霓跟商宇回了荔茵嘉园。 家中没有电梯,商宇伤后回来一段时间都住一楼,搬到燕灵湖后房间便腾给同样腿脚不便的商奶奶。 所以就算是住了十几年的自家二楼,商宇上去也尤为麻烦。 他特意让文叔帮背着上去。虽然可以挪步走一小段路,他暂未攻破高抬膝盖的难关。 “你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拿啊。” 元灿霓跟在后方搬他的轮椅。 “带你看个地方。” 从文叔背上下来,商宇倒比背人的先喘了口气。 “你以前的房间吗?” 按方位看的确是,虽然她也没来过几回,高中的大多时候他们要么约在图书馆写作业,要么直接回校。 商宇却路过以前的房间,开了隔壁的一间的门。 一股沉闷气味铺面而来,几乎冲倒了元灿霓。 商宇扇了扇鼻端,“太久没开过……” 房间窗帘紧闭,昏暗中白布朦胧起伏,看不出家具原有模样。 “开灯,还是开窗?” 元灿霓站在开关边问。 “都开。” 啪的一声,房间内恢复堂亮,展现跟商宇房间差不多的布局。 元灿霓过去拉窗帘开窗,陈旧的味道顿时泄出窗外,穿堂风拂过,带走不少岁月的滞重。 她自然倚窗眺望,意外“咦”一声,指着窗外那棵拔高一截的桂花树。 “你当初就是在这个房间看到我?” “在妹妹房间抽烟他们不会发现。” 商宇停在蒙布的书桌前,淡笑着掀开一角白布。 房间偶有人打扫,积灰不严重,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密度尚可接受。 他喃喃:“我记得是在这里……” 元灿霓凑过去,“你找什么?” 商宇拉开与胸同高的抽屉,松一口气:“找到了。” 一本泛黄的画画练习册被取出来,递到元灿霓眼底下。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