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妮咬唇:“可是我觉得……好丢人。” 淑兰摇头叹气,拍拍她的背:“慢慢来吧。” —— 霍旭西看见人群里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走了过去,非常惹眼。 她大概有一米六七,这个头在南方姑娘里很是出挑,而且长得也不错,年轻女孩肯做哭灵的已算稀有,更何况还漂亮,在这行吃香也算情理之中。 布置成灵棚的院子已经坐满乡里乡亲,有的抽烟,有的嗑瓜子吃花生,电灯泡下飞虫环绕。 仪式开始,陆梨拿起话筒朗诵悼词,小烟嗓声音洪亮,情感充沛。 悼词过后进入哭丧环节,孝子贤孙跪满一地,霍旭西和堂兄弟在第三排。 哭灵有技巧,分哭、泣、嚎,一味地干嚎没有用,有声无泪显得虚假,哭则要声泪俱下,以情动人,而最高层次则是泣,泣不成声,悲痛欲绝,使闻者落泪,无不动容。(1) 这是最后一次了。 陆梨想起初初入行,头一回跟着师父哭丧,跪在旁边怎么也挤不出眼泪,师父抽空直接往她腰间狠掐一把,痛得她龇牙咧嘴,嗷地放声大嚎。 本来今天她也想掐谢晓妮的,但是太过投入就给忘了。 陆梨向来把自己的工作当成演出,一场服务于逝者的告别演出,是民俗不是低俗。她研究殡葬,追溯到有文字记载的最早的挽歌流行于西汉,歌词尚在,但调子早已失传,陆梨请李四哥重新谱曲,穿插在哭灵的过程中。 乐队都知道这是她最后一场,伴起奏来格外用心。 “韭上朝露何易稀。露韭明朝更复活,人死一去何时归?” 哭唱着,掩面啜泣,唢呐、笙、二胡、铜钹,倾力为她演奏。 不知过了多久,霍旭西双腿发麻,隔着幽暗的灯影望去,哭灵人膝下没有垫子,直接跪在水泥地面。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躇。” …… 整整四十分钟,哭灵仪式结束,后面由另外的团队接棒,演出歌舞小品。 陆梨的膝盖失去知觉,险些站不起来。她眼睛红肿,脱下丧服,里面的短袖早已湿透。 “快喝点水。”淑兰打开保温杯,喂到她嘴边,又用毛巾给她擦汗。 嗓子不如二十岁的时候经用了。 “我刚才的演出怎么样?” “很完美,都拍下来了。” 陆梨点头,转眸寻见谢晓妮的身影,看她蔫蔫儿地坐在板凳上搓揉膝盖,脸色发白。 “没事吧?” 又不吭声。 “下回投入些,过程就没那么难熬。” 谢晓妮快要哭出来一般:“什么时候走?” 正说着,丧主过来了。 “陆老师,辛苦辛苦。”他显然对陆梨的表现十分满意:“天也晚了,路上不好走,就在我们家歇一宿吧,不过这两天亲戚多,屋子不够住,可能要打地铺。” 她当然婉拒:“不了,我待会儿开车走,明天早上再来接乐队。” “好吧,我也不强留。”他掏出一个信封:“我不懂手机支付,来,你点点。” 陆梨娴熟地抽出钞票,口中默数,手指动得飞快。 刚点完,忽然灵堂里有人嚎哭。 “爸啊!我的老爹,你没享过一天福,眼看我们的老房子要拆迁了,你怎么就走了……” 陆梨心里嘀咕,谁啊,哭得这么难听。 淑兰说:“好像是这家的二儿子,下午就听他骂骂咧咧的,现在喝多了吧。” 丧主忙赶过去。 人影绰绰,那叔叔在里边鬼吼鬼叫,好像还把什么东西砸了,好大的动静。 几个晚辈上前拉他:“二叔,走,醒醒酒。” 他大发雷霆:“滚!你们这些没心肝的东西,一个两个都是孽障!爷爷走了,你们一滴眼泪都没流,找个陌生小姑娘在那儿假惺惺地演戏!狼心狗肺、一群狼心狗肺!” 眼看都劝不住,这时霍旭西从沙发起身,揪住他肩头的衣裳:“发酒疯去外边,这里是灵堂,长明灯都差点被你踢翻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