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子压了下去。 正高兴举起伞的路杳,视线落在他袖口处,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愣了愣。 慕天昭重新跟上长老,身影快消失的时候,他回首又看了眼。 遍地银白,伫立在雪天里的石头前,蹲着的小女孩一手举着伞,另只肿乎乎的手,半抱着雪狮子。 她拉着它,一起蜷缩在伞下躲雪。 有些顽劣,又出奇的乖。 那时才经历了灭门之祸,他沉默寡言,对外界一切都不甚关心,对路杳的印象也仅限于此。 即便此后路杳时常来找他,他也不甚关心,只表面应付,一心都在修行上,发狠地想要变强,甚至到了急功近利的地步。 他常常夜不能眠。 深夜一闭眼,黑暗中,便是慕府上下数百人死前看向他的眼睛。 他把所有痛恨,对魔修的、对这民不聊生世道的、包括对他自己的,全部埋在心底深处,只有夜深人静,实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才会用匕首在手臂狠划几下发泄。 当然在表面,他神色永远平稳淡然。 得知他遭遇灭门之灾的一众长老,都夸他心志之坚,遭此变故能如此沉稳奋发,将来必成大器。 他把这些血淋淋的阴暗藏在袖下,藏的很好。 他是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 直到一天夜里,万籁俱寂的时候,只敞了条缝隙的窗户,发出“吱”地一声。 慕天昭躺在床上,在昏暗光线里睁着清醒的双眼,并未入睡,听到声音,几乎瞬间绷紧了神经。 知道有人在开窗,他将匕首往身下藏了藏,假意闭上眼睛,做好最坏打算,乘其不备与之殊死一搏。 但那声之后,外面再没了动静。 就在他以为是误会时,一小声“吱”,再次响起。 慕天昭长睫抖了抖,等了好久,又听到“吱”的声响。 对方在开窗。 每次掀开一点点,耐心极了。 若是来取他性命的贼人,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慕天昭微睁开眼,不动声色朝木窗望去。 外界雪色映照中,一个粉衣团子,从半敞的窗户艰难挤进来。 慕天昭认出是谁,疑惑地皱了下眉,很快闭上眼假寐。 没一会,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对方来到床边,带着外面雪夜里的寒气,怕惊扰他似的,连喘气都小到几不可闻。 接着在对方做贼似的细碎动静下,药草香弥漫开来,丝丝冰凉的东西被小心地蹭入他袖下,覆在伤口处。 慕天昭长睫轻颤,忍不住睁开一条缝隙,看向埋着脑袋的小女孩。 她鼓起雪白脸腮,包了点气后朝他伤口轻吹了下。 “呼~” 怕他疼似的。 慕天昭浅眸微动,另只握紧匕首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此后,大抵以为没被发现,计划执行得天衣无缝,每隔两夜路杳就要来一趟,偷偷摸摸给他上药。 有次在窗外落了一盏桔灯,次日心虚地打探敌情:“师兄,你那怎么有盏灯,是不是哪只鸟儿夜里叼来的呀。” 想起女孩当时惴惴不安的模样,慕天昭至今都禁不住弯起嘴角。 但悠悠想与他说的,似乎不是这些。 “师兄可记得,我小时候大病的那次,是师兄最先在雪地发现我的。” 慕天昭刚扬起的嘴角沉下。 当然记得,也是那次之后,路杳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的世界变得好像只有他,时刻都要粘着他,对着他无理取闹,刁蛮任性,而且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不可收拾。 倘若他与旁人多说一句话,她都会一脸怨气盯着他,而其中,白芙雪是她最敏感的一个,眼中钉肉中刺,哪怕他只是在路上与白芙雪巧合遇到,她都会疯了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她厌恶白芙雪靠近他,怕对方把他抢了似的。 时刻被人紧盯着,束缚着,久而久之他也累了,尤其是一对上她那双满是期待看着他的眼眸。 不知为何,他总能在里面,看到一种令人绝望的窒息感。 这窒息感让他内心茫然,空落落的,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更不知如何解决。 后来,仅是浅浅岁月,就磨灭了那些最初的记忆,遗留给他的,只是一个会惹事生非的恶毒师妹。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