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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京城 南苑


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银子交到冯瑛手上,嘴里还念着:「你早知道他会赢吧?」

    「布和不是随便乱叫的,三千营的第一勇士才能得到布和的称号。」冯瑛收了银子,看来得意洋洋。

    「甚么鬼呀,被你给骗了!」湖衣曾听说过,三千营乃是由归降的三千蒙古军所组成,又称朵顏三卫,他们行进神速,个性剽悍,常在战阵中的出其不意地突袭敌军。创建之初只有三千蒙古精锐,后来又编入了许多北方骑兵,时至今日,三千营约有一万之眾,不过营中骨干仍是蒙古族勇士。

    蒙古勇士们在御前展演叠罗汉,十数人打赤膊站在彼此肩上排成一座高塔。一旁的宫女们看得全羞红了脸,手掩着嘴发出惊叹,却还是有意无意盯着他们赤裸的胸膛,据说蒙古男儿会用兽脂抹在胸口以增添男性气概。

    午后,烈日照射在按鹰台的正上方,换宫中的乐师戏班步入场内,甜美的乐声响起,歌女们穿着饰有鲜艷羽毛的霓裳翩翩起舞。官兵们在一旁宴饮歌唱,大声吆喝说笑,谈笑内容不外乎是斗殴和女人,也有人多喝了几杯,一言不合就在场外比武打斗,旁人则高声喧哗,喊骂不绝。

    湖衣吃了些烧烤珠鸡,配上黄酒,辛辣的滋味让她全身热烘烘的。鶯儿和别宫的宫女玩升官牌,赌输了不开心,嘟着嘴不理人。

    「主儿,我和几名猎夫说好了,」冯瑛回答,「说咱们想跟去林间看他们布围。」

    湖衣环顾左右,果然有不少士兵正在移动。

    她眺向按鹰台,典膳太监依序上菜,皇帝正与身旁的贵妃对饮,湖衣已有许多日未见皇帝,或许圣眷已失,既然如此,她应该可以找个地方躲着。

    最好皇帝永远别再召见她。

    §

    一头双翼雪白的猎隼直衝向天际,发现下方猎物之后立即收拢翅膀,以落石之势坠下,猛力撞击猎物。被这样的猛禽衝撞,不管是什么动物都会一击毙命吧!朱见深心想。

    他也想去打猎,就算是在林间策马奔驰也好,可是依礼他必须坐在御座上,等着颁赏、赐宴。

    「陛下,尝尝这雪菊鰣鱼!」挨在他身边的万贵妃用赤金镶玉筷子夹了一箸鰣鱼,放在他的细瓷碟里,「是御膳房刚用快马送过来的。」

    「到南苑来吃鱼?」朱见深皱眉。

    「可不是,这是今年的第一网鰣鱼,今日一早送达。御厨依照惯例,鰣鱼一到,立刻烹调上桌,供陛下尝鲜。」

    朱见深尝了几口,果然味美鲜嫩,鰣鱼稀缺,是镇江一带独有的特產。仁宗皇帝爱吃鱼,当年嚐到由江寧织造局贡上的鰣鱼后,便下令每年贡奉。镇江渔夫每年都要将捕获的第一网鰣鱼,急速冰镇,再用冰船和快马送京,镇江到京城三千里路,限三天送达,沿途总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即使至今大明朝国力已大不如昔,江寧织造依沿旧习,年年进贡。

    在他登基后,首次于朝堂宴赐朝臣品尝鰣鱼,就有文官当场吟讽:「三千里路不三日,知毙几人马几匹。马伤人死何足论,只求好鱼呈圣尊。」

    自朱见深立为东宫,无论如何战战兢兢,官员只会不断地在朝堂上、私底下明嘲暗讽,他们心中早已认定他和父皇一般,是个无能的亡国之君。到最后他实在受不了朝臣们轻蔑的眼光,索性不上朝了。

    炎热的天气、厚重的鎧甲令他汗流浹背,席间食物蒸腾的热气和烈酒令他厌腻,他只想喝杯去暑解热的雨前龙井,再到沁凉的林荫间散散步。

    按鹰台下的士兵与宫役早已玩开了,聚在一起吃喝、喧闹。他不久前还看见湖衣的身影,今日她穿着墨绿色对襟窄袖坎肩,与一群云雀般吱喳不停的宫女凑在一块,看来心情愉悦,本想召她在傍晚时分随他去林间漫游,但是到了这会儿,墨绿色的身影消失了。

    「臣妾听说,」万贵妃硬生生打断他的思绪,「近来大臣纷纷上疏,要陛下早立储君。」

    「只是老调重弹罢了。」朱见深淡淡说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

    贵妃应该已从宫人口中听闻他日前留宿后寝殿,以她的性子,闹腾一番是少不了的,然若他先与之虚以委蛇,说不定假以时日,贵妃会渐渐接受他另纳妃嬪,说不定,还会默许他生子,好克继大统。

    「是,大臣为立储一事喋喋不休,长此以往,总不是个办法。」万贵妃说。

    「这是何意?」朱见深猜不透她的心思。

    「臣妾心想,国无储君,朝野难安,陛下或可先立亲王为储,也好杜绝诸臣悠悠之口。」

    「什么?」朱见深难掩震惊。

    过去,贵妃谋害怀孕妃嬪,他隐忍不发,只因他命在旦夕时,唯有她对他不离不弃。自此无论大小事,他总会顺从她,但这回她的要求太过,他无法应允。

    「贸然立储,只怕会惹来大臣的非议。」朱见深道。

    「是,陛下,但是……」贵妃不肯罢休。

    「朕意已决,此事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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