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的,附近的井绳基本都是剑麻编织,这是在咱们这个地方,往海边去,船上的缆绳帆绳也都是剑麻取出的麻料所编,极为耐用。”潘广凌随着卓思衡走上前去,抚摸剑麻直刺天际的剑叶,“听说潮平郡处还有人将它编作渔网和包货的篷布,总之用处是很多,只是在我们山里,便只能挂在山民的房屋外拴点腊肉、吊在井上用作辘轳绳索了。” 卓思衡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待何大人归来后,我要你亲自为我做一件事。” 总算有能帮上卓思衡的地方,潘广凌立即站直郑重道:“别说一件,一百件事我也会替大人办到!” “大人回来后,你再去约见宋蕴和,让他来窑厂同我一叙,你就说,他最想要的东西,我有办法替他得到。” …… 一天的奔走,卓思衡是真的累了,他终于回到自己府上洗了个通透的澡,将劳累至极的肌肉都泡软后,手脚并用爬出木桶,靠坐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整理。 果然越是繁琐的事务就越是折磨。 不过眼下的成效也不赖,他没有白白辛苦。 这些日子光顾着政务,书信和邸报都没功夫看,卓思衡虽然困极累极,但还是坚持强撑到书房去,回了几封帝京和杏山乡的来信。 唯独家中慧衡的再度来信令他踌躇不定。 距离上次收信也不过几日,慧衡再次来信必然是有要事,拆看后果然如此。慧衡将那日禅月庵中得遇宣仪长公主与罗元珠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又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和徘徊之意,此书她不知该不该编,应承还是拒绝,请兄长为她分析论断,最后谋定。 卓思衡知道,慧衡不是没有自己主见的人,她之所以这样询问自己,是担心她的选择影响自己的仕途和家中的命运。 而这件事,确实足够意味深长值得玩味。 卓思衡取纸提笔,开始了洋洋洒洒的回信,他先是给妹妹分析了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是宣仪长公主和罗贵妃,她们一个希望增加自己的政治话语权,一个想要增加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她们一拍即合,此次良机再好不过。然后又加上对朝中局势的评论,倒也不能武断确定此事罗贵妃有争储夺嫡之嫌,毕竟赵王目前连自主进食都还做不到,年龄太小,太子过了人生的一道坎儿后,终于开始长进,目前让皇帝也还算满意,罗贵妃大概只是希望妹妹能有更多的势力支持,来作为她们家两姐妹的政治筹码。最后,他还点拨妹妹道,此事并不蹊跷,然而最终会攀扯甚多,要知道许多人会借助此事想要攀附长公主与罗贵妃的关系,让自家女孩加入,局势就会变得难以收拾,或许还会引发新的变动,那这样一来,妹妹想参加的初心便被辜负,还会惹上令她神伤的麻烦,尤其这个主意还是她出的,虽然很好,是个有益于自身又能惠及多人的点子,但如果真到了后续难辨的时局,恐怕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择事还得慎之又慎。 他写了足有十几页信纸,落笔再看,却没有方才直抒胸臆的痛快,只觉得口中和心底都是一样的苦涩。 在这个时代,妹妹和自己是不同的。她没有入仕的机会,好不容易得到如此展才扬名不负平生所学的机会,却因诸般政治利益纠葛不得不放弃。 凭什么? 卓思衡重重将笔一摞,胳膊支抱住脑袋,抵于桌上。 凭什么要这样?他这个哥哥岂不是太没用?事事只会让妹妹小心谨慎,却教她错过如此的天赐良机,自己当初答应父母的事又真正做到了几分? 窗外风雷涌动,瑾州山地气象骤变是常有之事,怕是要有豪雨将落,卓思衡深吸一口气,起身去关窗,第一次发现原来瑾州本地的房屋屋檐都要长出帝京的民居一些,好教顺风之雨不得入窗居之内扰人清闲。 他站在窗前许久,直到第一滴雨落下,他醍醐灌顶一般,重重才将窗户关上,一颗心扑棱棱乱跳,只道,我不就是该做这样的屋檐这样的飞窗,待到风雨来时,替屋内的家人遮风挡雨么?怎么能让家人反过来为我做这檐这窗,天底下没有这样做人哥哥和家长的道理! 思路犹如也被电闪雷鸣穿透,已是无比清晰,卓思衡回到书案前,将之前那十几张写好的回信撕了个粉碎,重新提笔,再书再写…… 帝京,卓宅。 慧衡拿到大哥的回信,心底十分惴惴不安。 她寄出去信后便后了悔,心道哥哥在地方必然政务繁忙,我却如此拿自己的事叨扰,岂是做妹妹的道理?然而此事除了哥哥,再无人能为她点燃这盏照透寒夜之风灯。 于是只好枯坐苦盼,直至今日,等来回信,握在手里却不敢拆看。 这封信实在太薄了,薄得让人惊心。 要知道哥哥最是絮叨话多,素日里家书哪次不是厚厚一沓?小到米面是否足够与仆人月俸是否发完,到再悉衡去书院的添减衣物与自己日常吃药的叮嘱都能写出半页,更别提还得问几句佟师沛与赵兰萱夫妻感情如何有没有吵架,赵霆安的旧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