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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么够运


巧道,却听得我心里直咯噔,他们家的人是不是多少都沾点表演型人格,冷不防就说出像台词里的话来,这时他又对我点头示意道,“岑小姐,你知道吧,你只要人在这里,我就总有办法把我大哥逼疯就范的。”

    我对他撑出一个笑,“听我的,你不会想看到他发疯的。”

    在他拽着李东屿出去时,顺手拿走了我挂在门边的大衣与手包,那里面有我的手机——我只能对一脸焦急的李东屿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只听到,有人在外面将门锁住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与初次谋面的父亲,变大的人均面积却突然让我觉得喘不过气,好像我们只是被关在一只正在抽成真空的玻璃罩里。我不想去看清他的脸,却能够识别出那之上残存的偏向阴柔气质的美,只看一眼就在心里留下划痕。我本来以为他也许只是个最最庸常的男人,所以才这么多年潜入海海的人堆里不被我发现,可当看到我们的相似性,而他正滥用着这份相似性去卖弄脆弱时,我才发觉那让我妈避而不谈的残忍。

    李东屹说,让我们叙叙旧。我想是不是该从他第一次将耳朵贴向我妈隆起的肚皮说起,可这又太为难我。

    “了了,你帮帮爸爸……”他终于鼓足勇气先开口了,可这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开场白,我蹙起眉来,“我听说,你和那个李总……挺好的,他有钱,他们说只要你一句话的事儿……”

    “一句话?这之前我还向他卖了五年身呢,到头来变成为你说的一句话?掂量一下,我还觉得太便宜了你。”指甲逼向掌心,我竟感到自己在笑,“你出现得很不体面,我还以为这些年你去做什么大事了。”

    他有点崩溃地往座位上一靠,捂住脸,我听到从他指缝间漏出来的浑浊哭声,“我对不起你们,可我也以为——我以为我能做出事业来的,可现在,却只是一屁股的债……我被他们害惨了啊!”

    “是啊,现在我们不是被关在一个屋子里吗?这时候你竟想起有我这么个人了。”我揶揄道,竟是荒诞的成分比久别重逢要深得多,也许是因为我从未与眼前的父亲分别过,这就给了我能不顾留情刺痛他的余地。我打量着屋里只那么一扇门的出口,不肯再多看他了,“你别怪我不帮你,说实话,爸,咱们真的不够熟。”

    他做出心一横的样子,“那,那你让他们放你走……!有什么就冲我来——”

    “冲你来?你醒醒吧,你只是用来让他逼着我为他办事的,他们玩够了就放过你了。”我惊异于自己温情的丧失,也许血缘只是使恶意加倍释放的媒介,但又实在不算怨怼,我只有点牵挂连环套里最后一环的目标李东吾,“你这时候逞英雄,想没想过我早就过了需要一个爸爸的时候了。”

    我的父亲被说得面色一阵阵的青白,最后只是像牙痛的老兽颓然地哭。我心想但愿他能在这扇门打开后就地消失,有的人不如永远不见,有了具体对应的脸后,词语的性质反倒是变得陌生了。

    他们只是窝藏着我,怎么也不能把我杀了,胆量还不至于泼出天边外去,还有一重原因我想是因为觉得我比较值钱,能多磨一会儿李东吾,好开出更大的价钱。我都算好了,在这里最多待上二十四小时,到时候不管有没有人来管我,我把这间房间拆了也要出去的。李东屹应该没算准我还有一些精力去折腾,一小时内我往门上掷碎了一套茶具,又把墙上的那组小挂画取下来,每隔一刻钟扔过去。玻璃碴和瓷碎片积了一地。

    可门外毫无动静,我便主动和我父亲说,“帮帮忙好伐,把那个椅子举过来。”

    我父亲大概是因为我展现出的作恶才能而震悚了半天,看我终于肯理他,竟颤巍巍地照做了,我从他手里接过来那个够沉的实木高背椅,手指打哆嗦,可还是想对准那个门把手砸下去——

    这时,我听到外面走廊里间的骚乱声。

    好像有好多人,李东吾总不能是派了一支部队来接走我的吧。我还来不及辨认这其中有没有他的脚步声,那被我摧残得满是斑驳划痕的门竟突然嘭地鼓起包来,我抱着椅子赶紧后退,瞬间门被人踹开,在飞溅起来的玻璃碴和碎瓷片中,我看到李东吾闯进来。

    我想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他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也许他看我抱着那么沉的一只凳子,想的也是这回事吧——不过他应该是晚些才腾出空来想的,因为他扑上来得太急,害我只能将椅子往旁边一丢,被他紧紧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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