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呼吸。 天子走后,寝宫又恢复了安静。 谢柏翘下了塌,脚尖踩着软毯,脚踝还带着一点颤动,他缓缓走到了那一面花鸟镜前,乌发坠着松绿金环,像一丛芨芨草,凌乱且柔软垂落在胸前,又如墨一样,泼在肢体。 他清晰看着自己,象牙雕琢着皮肉,泛着深深浅浅的红。 一道又一道的灰白影子落在他的身后。 他们簇拥着她,又好像吞噬着他。 “……不公平……我也要出来……” “放我出去……我才是……” “她是我的,我的,我要杀了你,永远……” 细细密密的低语,每日每夜都在啃咬着他。 这才是他身体虚弱的真实原因。 每转生一次,身体就多了一个人,他已经记不起自己转生多少次,疼痛像汁水一样,渗在他的血液里,越来越疼,越来越吵。帝子王侯,僧盗九流,贩夫走卒,或是身居琼瑶宫阙,或是小舟摆江自渡,他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条野狐。 他好想杀光所有人来陪他。 病美人抬起一截雪藕般的手臂,缠绕着一缕黑发,掌心压在镜中央,他贪婪着看着身体上的每一处红痕,愉悦得眉尾上抬,“朱邪执衣,你不能犯病,就算犯了,也不能让她看见,知道吗?我们都会拥有她,我们都不会再是一个人,我保证。” 谁让朱邪一姓,只剩下他最后一个魔头呢? 万法衰败,神佛都亡了,竟然让他一个魔活到了最后。 “嘘。” 他竖起手指,制止镜中狐的言语。 你要藏好,你要用最干净雪白的皮囊迷惑世人,就像是一头搂抱着月亮的兔子,双眸清澈如水,皮毛洁净如雪,带着破碎的过往,满腔的柔弱与可怜,天真撞入我们意中人的怀中,这样她才会把我们捡起来,永远呵护与怜爱。 人畜无害,世人皆爱。 次年春日,放风筝的时节,绯红将狐裘给人掩好,背着他上了一座春意正浓的小雀山。 漫山遍野皆是山花,淡紫的麦冬,粉黄的金雀花,茸茸茂密的茎被,一簇簇的野菊炸得遍地都是,谢柏翘入目就是烂漫的春光。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含章,这是王城之外的一座龙脊山,从山顶俯瞰,就能将王城景色收入眼中。 谢柏翘亲手做的龟将军被天子放上了高空,风吹哨响,震耳欲聋。 侍女说道,“您看,圣人给您放得多高呀。” 她流露出一抹羡慕的神色。 病公子坐在遮阴的伞盖下,戴着宽大的兜帽,雪白的茸毛遮盖了半张脸,眼睫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他声音平静。 “但龟离了水,会死。” 他的意中人是天下无双的帝王,她能喜欢的有很多,比如此时此刻的他,跟此时此刻的纸鸢。但他喜欢的,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他像菟丝子一样,依附着大树而生,君王之爱若不长久,他就会像这纸鸢,飞得越高,摔得越痛。 得到之后又失去,他会比死还难受。 侍女骇异转头,却见病公子又换了另一副面容,他浅浅带笑,通透得像是玉中佛。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绯红拽着纸鸢过来,递到谢柏翘的眼前,“你拿着线,我抱着你去放。” 谢柏翘唇角微翘,“……好。” 于是他的玉臀就被她捧在双臂间,她抱着他在山野里跑了起来,呼吸声跟心跳声都清晰响在他的身边。谢柏翘拽着线,手指被勒得发红,龟将军翱翔九天,而主人却无暇欣赏,他低下头去看绯红,却发现她的脸淹没在烈日金光之下,模糊的,看不清。 他们是否也会渐行渐远,直到他再也看不见她? 他心头微疼。 谢柏翘轻声地说,“我可以放飞它吗?我想让龟将军永远快活。” 她讶异看了他一眼,“做了那么久,不要了吗?” 他第一次说话没有看她,而仰着颈,看向天际的纸鸢,“在天上,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绯红自然从他。 于是这一头龟将军断了线,遥遥飞向高空,逐渐消失不见。 他眸光晦涩。 中途休息时,绯红站在帐篷之后,一手拽住谢新桃跟房日兔,视线落在她们满是动物油脂的嘴上。 “偷吃了?” 两女很是惶恐不安。 偷吃点肉……会被罚俸禄吗? 谁知道天子下一句就是,“你们在谢柏翘面前说了什么?他自从回到含章,就是一副被悲春伤秋快要死掉的样子。” 房日兔小心翼翼地说,“您把他做伤了?” 谢新桃立即反驳,“不可能,我哥他精着呢,咳,我是说,我哥他肯定有技巧保护自己。” 房日兔瞥她这个小姐妹,“你懂什么,兴致上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上次你哥膝盖都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