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青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恶意。 其实也是,能够对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说出“对不起”的人,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她或许在彻底搞坏自己的健康,让自己的精神持续崩坏的时候会产生想要找个发泄口去报复的想法,但看到小蟑螂每天都牢牢记得自己下定的规则,小心翼翼地遵守不能碰她,不能看她,不能主动和她讲话,不能在她没有允许的时候站直身体……所有的这些规则在说出口的时候她是被拥有权力的快感支配着,看见蟑螂唯唯诺诺趴在她脚边,她的破碎人格都因为被他捧起来而恢复了许多。 可是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完全不对。负面情绪有了发泄口之后,每一天她都在恢复着对世界的感知。不再对一切都感到无趣之后,愧疚感也侵蚀着她的心。 道理很简单,她本来就足够善良,永远都不会心安理得地去伤害谁。当她意识到她把一个在人类世界里算得上是一张白纸的蟑螂禁锢在她身边,每天每夜都在用冰冷的言语和眼神对他进行着冷暴力的时候,她再也不能让自己忽略他应该被当成一个平等的生物来看待的事实。 他很听话,听话到卑微。有一天她甚至注意到,哪怕是自己放下水杯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他都会颤抖一下,以为她接下来又要把他当成情绪垃圾桶。一旦开始关注,就不能不去在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像是一株张牙舞爪的菟丝花,明明需要依赖他的生命力才能继续生存,却从来没有看得起过他丑陋的躯壳。 可是他到底又为什么不离开呢?就算她把他的自尊都碾碎,在他看到她情绪崩溃而大哭的时候,他也应该对自己祛魅,明白她这个“支配者”只是一个纸老虎,完全没有掌控他的力量。甚至他只要在旁边嘲讽她一句,把她用来羞辱他的话还回一句,对当时的她来说就已经能够让她彻底陷进自厌的深渊之中,甚至马上结束自己也说不定。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趴在她脚边,连一个轻蔑的眼光都不曾给她。他的触须始终以一个频率抖动着,无声地告诉她:我在。 被她奚落的生物,正在给予她此时最需要的陪伴和安静,他都不知道,只要他像这样听话地待在她身边,就能够提醒她,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需要她的存在。 可当她意识到蟑螂其实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时候,她却觉得她和他再也不可能当做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了。谁会爱她呢?哪怕是这只一开始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小蟑螂,都被她用锁链羞辱,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会原谅她? 她什么都做不好,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她只会让别人伤心。 到此为止吧,像她这样的人,好起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她至少还能把自由还给他。 蟑螂守在虚掩着的门边,链子从他脖子上垂在地上,又从门缝钻进去,他知道另一端连接着她,所以他乖乖闭目养神,等她出来。 但是这一次他等了好久,久到几乎睡了一小觉,还是没有等到她出来的声音。他不敢推开门,那会亵渎他的女主人,于是他抓着链子轻轻拽了拽,想提醒她不要泡太久,会头晕的。 可是链子没有任何拉扯感,他开始心慌,手上一用力居然直接把链子完全从门里扯了出来。当他看见链子另一端空空荡荡的手镯的时候,立刻慌乱地推门进去,却看见江云青的手腕垂在浴缸旁边,花洒无声的水流将手腕上的可怖伤口流出的鲜血统统冲进排水口。所以他听不到,所以他闻不到,所以在江云青已经比那白瓷还要苍白的时候他才发现异常。 是他没有发现,她不要他了。 她累了,也不想活了。所以她想静悄悄地离开,也松开了对他的束缚。但蟑螂被眼前所见的一切打击到跪倒在地之后,又迅速连滚带爬地过去抓起她的手腕吻住了伤口。 他知道自己可以让她恢复如初的!来得及,来得及的! 他尝到她血液的味道,舌尖带着能够治愈她的液体舔过她的伤口的时候,他已经为这深可见骨的伤痕心神俱颤。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