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编排我。”溯侑吐字很轻,脸微微抬起一些,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和白得发光的半边脸,语气说是答话,更像是某种底气不足的抱怨,他一偏头,露出两抹如山峦般飞入衣领的锁骨。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颜色极深,看人久了,会给人深情专注的错觉,再稍稍垂下睫,就是无辜和柔弱结合在一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是靠着这项本领引得一人族夫妇起了恻隐之心,将他抱回家,一口一口喂米糊糊才活下来的。 擅诱人心的妖鬼用余光观察薛妤的反应。她依旧坐得端直,脸生得小而精致,可惜时时绷着没有表情,一双眼睛清泠泠的,出人意料的干净和纯粹,寻不出一丝半缕意想之中的垂涎和占据之意。 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她只是点了下头,又问:“双亲可在?可有亲朋好友?” 溯侑眼神很快阴翳下去,他垂着头欣赏自己手背上根根交叠的经络,话语一字一句从嘴里往外蹦:“无父,无母。” 薛妤短暂的顿了一下。 诚然,她不是可以任人糊弄的草包,上面几个问题的回答,她一个字都不信。唯有这句,她觉得是真话。 “你天赋悟性极高,又是上过审判台的人,我不能放你离开。”这一次是灭宗,放回去之后再惹出一桩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不止他自己,连她都要被诘问,“手册上说你修的是妖法,若是帮你续好筋脉,我希望你修习圣地或人族的法。” 溯侑爬满嘲意的嘴角有瞬息的凝滞。 “半年内我不回圣地,会在人世间游走,你跟着我,练练心性。哪日我觉得你足够理智冷静了,哪日你便自由了。”薛妤看着下面站着的妖鬼,他很高,身子颀长,看着乖顺,实则内里每一根骨头都是反着长的。 “在这之前,我需要你服下玉青丹。”玉青丹是圣地管控妖鬼常用的手段,服下去之后并不会影响行动和修炼,平时不痛不痒,但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别人手里。若是他服下丹药,薛妤一念之下,他便会成为一具尸骨。 说得严重,可对现在的溯侑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 薛妤想杀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根本都不需要用这些外物。 而从头到尾,她没对他那张脸,那双眼表露出任何一点别样的心思。 “我不瞒你,你现在已经长出妖丹,想要转道修仙法会比别人艰难数倍。这玉青丹你可以不吃,可若这样,我不会帮你解开禁制,更不会替你续接经络,你只能是个凡人,也只能生活在百众山。” “如何选择,你自己思量。” 薛妤心善,但不是善心泛滥,他若是不按她的规矩来,她不会管他。 另一边,朝年朝溯侑递出一只白玉瓶,瓶口一斜,玉丸滚落到掌心中。 溯侑自进屋起第一次抬起头,露出全脸,四目相视,他仔仔细细地观察薛妤那双眼。 严肃有,清冷有。 唯独没有对妖鬼的不屑和对生命的轻视。 就像他所想的。 她没必要编鬼话骗他。 也根本不需要。 “好。”他很快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白得过分的指节捏着那颗药丸送入嘴里。 第9章 二月末,春寒料峭,赤水回程的队伍中,气氛比天气还冷。 山海城是大城池,亦属于明文禁令不得御空飞行的城池之一,想要进出,除了徒步,就只能借助车马之力。 赤水的马车上纂刻着法阵,一路疾驰生风,风声啸啸,车内却很安稳,感受不到一丝颠簸。 音灵的车架走在最前面,一骑绝尘,甩开别人好一段距离。 后面那架马车里只坐了两个人,赫然是路承沢和才逃脱生天的松珩。 “行了,也别想那么多。”路承沢拍了拍松珩肩头,将疗伤药散推到他跟前,道:“你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 松珩脸色极白,整个人起来孱弱又疲倦,扯着嘴角笑起来时怎么看都是一股逞强的姿态:“你放心,我都有数。” “还都有数。”路承沢看了看他崩开不知多少回的伤口,道:“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可不是战无不胜的天帝,这具身体哪经得起你这么折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