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华盯着溯侑那张令人挪不开眼的脸看了半晌,道:“我听朝年在灵符中提起过你,殿下第一次在审判台救人下来。” “进殿前见你,我还以为殿下是看上了你这张脸。” 溯侑抬眼,眼尾稍稍勾着,眼皮上压出一条不深不浅的褶,哪哪都是温柔的模样,唯独那双深邃的瞳仁,写满了凉薄二字。 和方才在殿下面前,简直判若两人。 朝华深褐色的瞳仁朝他逼近,道:“既然是殿下救的,就该好好想着为殿下效命,为殿下分忧,你也看见了,邺都的事,天机书的事,哪里都是一堆烂摊子压在她肩上。” “若是有点出息,就尽早从洄游里出来,入殿前司任职。” 溯侑像是被某个词砸中,他动了动唇,问:“尽早?” “按理说,是没这种可能,十个进洄游的人里,有八个半过了两百年还挑战守卫失败的。” “丢人现眼。” 朝华扫视般看了看他,拍了拍手,道:“自然,凡事无绝对,有两个人提早出来过。” 溯侑静静看向她。 朝华勾唇一笑,咄咄逼人的气势收敛,又成了小女孩一样的娇俏天真:“一个用了三十五年,一个,只用了十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她朝着他丢过去几本黄皮书,道:“邺都势力分布,殿前司职责所在,以及百众山的一些概况,进去了看看,别出来之后还跟无头苍蝇一样什么都不懂。” “我没这个耐心教人。” 朝华最后悠悠说了两句话:“用了三十五年的是我。” “另一个。” “是殿下。” 第42章 是夜,圆月高悬。 薛妤几眼扫过邺都近段时间处理过的种种事,确认无纰漏后放下了笔,骨架纤细的肩渐渐松下来。 邺都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关着的妖鬼不知何几,有真做错了事的,也有外边人蓄意陷害进来的,邺都私狱里的血水每天都能涮下好几层。 在她接手之前,邺都狱中上下四五百个狱卒,个个都当得上“草菅人命”一词。 高高在上的观念留存在圣地住民的心中,根深蒂固,非一日可变。她三令五申,以渎职之罪惩罚了不少人,加之殿前司上任接手,这样的情况才有些许好转。 薛妤深知,也许是一刹的失神,在奏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便有数十条性命流逝,其中或许就有两三个是被冤假错案缠身,无辜丧命的。 她身在其位,需担其责。 薛妤用手撑了撑额心,静默片刻,又提笔蘸墨,在灵戒中翻出来的一册纸本上落笔。 ——天恒三五三年,审判台开,松珩年二十,入邺都,尽心培养。 几乎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霎时,薛妤像是拨开了层一直刻意忽视的迷雾,一抬眼,一蹙眉,几乎是避无可避的,想起了千年前的种种如烟往事。 她并不罔顾人命,却自认配不上“心地良善”这四个字,审判台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摆设。会带松珩下来,连她自己也没想到。 松珩当年二十,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笑起来便似和风细雨,是如玉般的公子。 薛妤起先对他并未另眼相待,也不曾起过栽培的心思,只是因为时间紧急,带他做了那一次任务。 松珩极有涵养,即使手忙脚乱帮错了忙向她请教尴尬得直抚鼻脊,也仍是含着笑的。相处的时间长了,薛妤便发现他这个人对别人有着说不出的耐心和善意。 他喜爱夏日聒噪的蝉,喜爱冬日沁凉的雪,喜爱人世间的热闹和繁华。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