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流云城里的喧嚣逐渐沉寂下来,就连夜夜笙歌、珠围翠绕的章台街也黯淡了几分。 而镇国公范家太夫人所居的春晖堂里,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那五房的正室林氏所出,现今不过才十来天的四少爷,已经奄奄一息。此刻他正躺在太夫人怀里,微张着小嘴,有一搭没一搭的喘着气。 太夫人轻轻揭开小婴儿身上抱着的小薄毯子,看见那触目惊心的淤痕,心里也是一跳。又抬头看了旁边的孙妈妈一眼。 孙妈妈心领神会,便接过了小婴儿,惋惜道:“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儿子,又要没了。” 太夫人不再说话,蹒跚地起身,往自己的小佛堂行去。大丫鬟夏荣在一旁扶着太夫人,也要跟着进去。到了佛堂门口,太夫人却停下来,看了夏荣一眼,道:“你就在门口待着。” 夏荣应了声“是”,便垂手伺立在小佛堂门旁。 太夫人进了小佛堂,拿了支香点上,又双手合什,在菩萨前默默祈祷了一番。 外面孙妈妈就叫了钟大夫过来,给四少爷再诊治一番。 钟大夫伸出手去,轻轻搭在小婴儿的手腕上。 夜已渐深,四围愈发静寂。春晖堂里的人或坐,或站,都面色肃然。 范朝云只站在一旁,两手背在身后,死死盯着钟大夫正在诊脉的手。 范朝风却坐在一旁的圈椅上,只关心着身边坐着的安氏。他们刚从别庄回来没几天。本来正赶上五房添嫡子,是件大喜事。安氏更是格外兴奋,没几天功夫,就往五房跑了好几遭,天天想抱抱新生的小婴儿,惹得范朝风侧目。他竟是从未料到,原来安氏可以这样的喜爱一个孩子。 想当初,安氏怀孕之后,就脾性大变,疑神疑鬼。娘和大哥那时都很重视这个嫡子,分别派了好多管事妈妈过来,专门在风华居守着。安氏的起居饮食,都是由娘和大哥的人打理的滴水不漏,连安氏自己的贴身丫鬟都不能靠近。范朝风还专门向娘和大哥抱怨过,问他们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结果大哥避而不答,娘却告诉他,想要自己的嫡子安安稳稳、健健康康地生下来,就不要多嘴。 范朝风在范家这样的家里长大,对一些鬼祟手段也不是一无所知。想到大哥两个甫出生、尚未取名序齿就相继夭折的嫡子,范朝风就觉得娘和大哥也不会无端端就空穴来风,大费周折。便也不再多说。自己也不再出去给太子办事,只留在家里照顾自怀孕后就变得更加难缠的安氏。 谁知娘和大哥防得了外人,却防不了安氏。她生下则哥儿后,终日以泪洗面。终于有一天,失心疯一样拿了枕头要闷死则哥儿。那日幸亏范朝风中途有事折回,才拿住了安氏,救下了则哥儿。自那以后,则哥儿就交给了太夫人送过来的奶娘照看。安氏对则哥儿从此不闻不问。 两人又为此大吵一场。范朝风以为安氏不愿为自己生儿育女,是因为心里有别人,便说了几句气话,让她死了那条心。安氏气得当场就厥了过去,醒来后更是恼羞成怒、痛不欲生,就将他逐了出去。 范朝风也一怒之下,跟了太子去从军平叛。再以后,就是他听到了安氏中毒,死里逃生的消息。生离死别之际,他终是后悔跟安氏大闹了一场。 以前的一切不可更改,可是安氏到底是嫁给了他,他才是她一辈子要相守的良人。只要安氏还活着,他总有时间、有机会,将她的心捂回来。他、则哥儿、还有安氏,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哪知中毒醒来后的安氏,前事尽忘,只一个转身,便成了范朝风心心念念期之望之的妻子和母亲! 范朝风自是欣喜若狂,完全不介意,也不愿去想,安氏到底怎样了。只要她人在他身边,只要她心在他那里,就算她是行尸走肉,他也要护她一生一世! 现在看安氏的眼神都粘在那五房新生的小婴儿身上,范朝风就有些担心。 晚上太夫人让人过来传信,专程让他过去一趟,说是五房新生的嫡子有不妥,太夫人有话要说。 范朝风那时已和安氏歇下了。听了太夫人的传话,范朝风自是赶紧起来。安氏听了原委,惦记着那小孩子,也死活要跟过来。范朝风自是依了她。 现在看见安氏对那小孩子太过关注,范朝风反而担心起来。若是让安氏亲眼见到那孩子没了,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就有些后悔带她过来。 范朝晖坐在太夫人主位的下首,四弟范朝风的上方。此时端坐在堂前,一手端着茶杯,微垂了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范朝风向大哥看了一眼,正想说话,范朝晖已经抬眼看过来,对他道:“天色不早了,你带着四弟妹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和五弟。有事明日再说。” 范朝风见大哥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连连点头,道:“那大哥就多担待一些。”便起身对一旁的安氏道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