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露的药效已经过去,范明真知道自己入了局, 神智失常伤了江柔, 皇帝和皇后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他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范明真一直都明白,即便江柔对自己一往情深, 皇帝仍十分看不上他的出身, 也还介怀着江殊澜曾与他有过婚约。 所以即使他与江殊澜的婚约已经不复存在,皇帝也一直未给他和江柔赐婚,只是在江柔受委屈时象征性将他升至了五品官。 范明真原本以为,江柔深受帝后疼爱, 只要他在江柔最需要的时候仍陪在她身边, 让她更加依赖与信任自己,迟早能让皇帝对他改观。 所以见江柔因接连不断的噩梦而日日心神不宁, 范明真一直耐心体贴地陪着她,开解她的情绪。 而今日在春景宴上, 江柔的假发髻被人打落出丑,对于范明真来说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他也的确如愿,让江柔对自己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可送江柔回了她的寝宫后, 他却阴差阳错因为药性伤了江柔。 被制住捆起来, 短暂清醒时, 范明真曾看见江柔脸上的感动情深都被惊恐与心碎取代。 他苦心孤诣地经营的一切,都毁于那杯玫瑰乌龙茶。 江柔给江殊澜下的药,江殊澜顺水推舟设计让他喝下。 他曾想借这两个女人远离那些卑微低贱的过往,离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遥。 可最终却还是因为她们,他的所有计划与筹谋都功亏一篑。 他没有家世,没有背景,虽曾做过几日万众瞩目的状元郎,风光无两,却也死死地被挡在权力之外,万般艰难也找不到往上爬的路。 如今连最后的机会也葬送了,范明真终于确认,自己这一生其实只能到这个地步。 或许早在被江殊澜救下的那个大雪天,他就该烂在泥泞冰冷的雪地里。 当初是江殊澜把曙光递到他手里,让他以为离了小山村之后,自己可以有抱负,有作为。 可今日也是她,亲自把他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他该恨她的。 但毫无尊严地被绑在荷花缸里,慢慢清醒过来时,范明真却忍不住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忆—— 几年前自己从彻骨的寒凉里醒来时,江殊澜正面带忧虑地嘱咐随行太医,让他一定要把这个快被冻成雪人的书生救活。 她曾想让他活,如今也想让他死。 而他贱命一条,无论他怎么挣扎,生死都被掌握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手里。 江柔低泣的哭声在夜色中传至范明真耳里,他忽然觉得很聒噪,烦闷地将头埋进水底,想获取片刻的安宁。 可范明真想再出水面时,却被人用一只手死死按住了头。 他只能勉力在水中挣扎,很快便呛了好几口水,死亡的窒息感一寸寸缚住他的心肺,让他眼前开始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雪。 几年前的那场雪簌簌地一直落到了今日,他正在重新被大雪掩埋。 范明真突然就不想再做什么了。 他很快安静下来,任由自己被那股力道按在水里,沉默感受着冰冷的水自他的口鼻不断灌入。 临清筠无声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点流失。 “杀一个已经有意求死的人,多无趣啊?” 墨玄峤的声音忽然响起。 临清筠冷着脸把范明真抓出水面,让他缓了几口气后又把他按进水里。 等范明真再从下意识的挣扎变得无动于衷时,临清筠又重复着,怜悯似地让他可以短暂呼吸几次。 “欣赏着他在求生与求死之间徘徊,是不是还算有趣?” 临清筠不耐地压了压眉梢,“滚。” 墨玄峤闲倚在廊下,饶有兴味地问:“你应当也知道江殊澜去冷宫做什么吧?” 听江殊澜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临清筠神色阴沉地将范明真往更深的水底按去,在他濒死时才松了手,放他自己挣出水面大口汲取空气。 “啧,我还以为他当真想死呢。原来只是没被逼到绝境。” 见范明真并未完全放弃求生,或者说并不甘心就这么死去,墨玄峤出声讽刺道。 “咳、咳!” 范明真大口呛咳着,无力说出什么来。 太可笑了。 这两个人杀他之前,都还要再羞辱他一番。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