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感觉,自己好像无时无刻都浸泡在水里,在学校的时候像是待在水里,和人交际时也是。 手掌是皱巴巴的,头发在水里浮沉,偶尔可以听见空气打进水里的哗啦声响,常常有几隻黑色的金鱼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四处逡巡。 这样的感觉挺不赖的,总比裸露在空气中好,待在水里时他们的声音是模糊的,我能够不去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只是在写考卷时挺烦躁的,水声总让我没办法专心书写,考卷上的题目都变形成我读不懂的綺丽生词。 我听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于是说话总是掺了点不篤定。游过我视野前的金鱼喜欢勾着我的视线,我的双眼总是不自觉地朝牠们身上望过去。他们说我很奇怪,感觉都没有认真去听他们说话,但我并不是故意的。 耳边总感觉有人在对自己说话,穷言杂语,让人听了心烦。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你当朋友,李字游。」 尤其是当脑海出现这句话时,是烦躁的最高点。 但这世界会有乾涸的时候,在那时声音会变得格外清楚。那便是在终仁出现的时候,这个水蓝色的世界才会褪去,深蓝色的建筑物攀上了浅灰色,花色瓷砖地板也淡去了蓝色色调,变成红黑白色的碎花磁砖。 「老师好。」他看了老师一眼,接着视线马上摆回我身上,细细打量着我,投以一个复杂的眼神,然后立刻又变回平常那样。 姜导师对终仁笑了笑,「你又来啦?每天放学都看见你来陪字游。」 我拉住终仁的袖子,示意可以离开了。 突然姜老师叫住了我,「李字游。」 她将自己的头发往后拨,眉毛微皱,「你最近还好吗?」 我马上回问:「我最近看起来不好吗?」空气里沉默了数秒,我们面面相覷,我才勉强地笑了笑,「你想多了老师,我们先走了,再见。」 我立刻拉着终仁到楼梯间,「怎么啦?」他语带笑意地问我,「你被你们老师当作眼中钉了吗?不会吧?不是说她只针对成绩不好的学生吗?」 「我的影片被放出来了,也和……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同罪吧?」我低声说。 「今天想去哪里吃饭?」我马上换个话题。 「阿,对了,在那之前,我要先问你件事情。」我和他停在三楼往二楼的楼梯间,我抽回了扯着他袖子的手。 「刚刚我遇到图书管理员,他就问我说要不要重组三人小队,去参加专书研究比赛。」他勾勾唇角,「高一快升高二的那段时间,我们不是常常去阅览室,准备比赛吗?你还记得吗?」他似乎很热衷于这事,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比赛?」我走在他前面,继续往楼下走。 他反问我,「你不喜欢吗?」 我抬头凝望着他一段时间,他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我,视线聚焦在他的黑色瞳孔,如寂静黑洞,我的心静静地被看透,正缓慢地被剥夺,一切我私藏的秘密。 直到其他班的同学也走下楼,彼此的交谈声打碎了我们之间的沉默,我只是一笑置之,「没有讨厌。」 他太懂我了。 我转身,继续往楼下走。身后的终仁凑上来,问我:「你和蔡翊安吵架了?」 果然问了。 我没看他,嘀咕几句,「没吵架,有什么能吵的?」我把双手放入外套口袋里。 拜託别再追问下去。 「抱歉。」他说,「算了。」 我马上转身,望着他回问:「为什么算了?」 他愣了愣,我也意识到我的不对劲,「对不起,我最近好像有点敏感。」我不禁懊恼地揉了揉头发。 「是因为影片的事吗?」 我转过头,望着纷纷放学离开学校的人潮,苦笑几声,我说地云淡风轻,「只有你懂我。」 他咧嘴笑,脸颊浮现淡淡的酒窝印,他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语气温和地说:「走啦,去吃饭。」 那天放学天已经微暗,接近夜晚时分的都市闹区越来越喧嚣,夜市摊贩前的人潮摩肩继踵。高中之后我和他才开始习惯在路边摊吃晚餐,记得我国中的时候,一放学就是到终仁家,秀兰奶奶都会准备一桌好菜等着我们。 告别黄昏的晚夜,是一天里最有安全感的时候,饱腹后的身子带着微暖,我喜欢同他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从学校附近的夜市往住宅区,还须经过都市里的闹区,附近有电影院、商店大街等等,相较夜市,夜晚的都市闹区,人潮稍微少了一些。 人海里只有他的身影显得清晰,其他来去匆匆的路人与景物,皆是模糊朦胧的色块,成为他的背景。 他看起来带着倦意,微微驼背,瀏海下的眼睛瞇得小小的,走起路来的步伐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