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张声势的模样,见了我都会像气球被戳破一样,现出真身:那个窘迫的,紧张的,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红到耳朵尖上的男孩儿,他自己也说,因为欠了我的债,钱上的债,人情上的债。 仍回到那一天的晚上,我看着天朗远远离开的背影,妈妈的电话忽然打上来,告诉我先把工作弄完吧,姥姥这边你不用着急过来了。 我吓了一跳问她什么情况呀? “医生把血栓给通开了。你姥姥醒了。现在打滴流呢。” … … 告假探亲的海军军官抱着家里的新生儿来社区串门,孩子贪睡,黑壮黑壮的,我比划半天还是不敢抱,袁姐抱着让我看,看了半天我说:“这不挺好的吗,我还当脐带绕脖是个多大的事儿呢。” 袁姐狠狠瞪我一眼:“你看,不知道别瞎说话。人家这小孩儿是正正经经地过了鬼门关的。以后肯定福大命大。” “您要这么说,那我姥姥也是,三天之前被下了病危通知书了,现在好了,今早上就着小米粥吃香肠,还着急下地给我烙馅饼呢。”我说。 袁姐把孩子交到张阿姨怀里,张阿姨扁着嘴看看:“黑呀。但是鼻子挺高。挺有小老爷们样儿。看着脑门上的皱纹,以后学习能好。“——张阿姨讲话是个玄学,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贬你还是夸你。 我跟袁姐走到窗边,她轻轻地搂着我肩膀:“洋洋啊,按说咱们不该迷信,但是姥姥这事儿跟你可能也有关。” 我抬头看看她:“怎么讲?” “你那天做了好事儿,是不是?你陪着刘天朗把他爸爸送走了。可能天上,或者地下… …反正就是那边儿,收够了人,就把咱们姥姥给你留下了。”袁姐向窗子外面看看,“我有的时候也想,咱们干这行,拉拉杂杂的事情那么多,忙,赚得也不多,有时候还得自己往外搭钱,但是你看,好事儿也不是白做的,也是给你自己积下来的。” 一直酣睡的新生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爱听张阿姨对他品头论足,忽然睁开眼睛大哭起来,办公室里面的人都笑了。我低着头,细致地琢磨袁姐的话,心想生命果然是一个很神秘的事情。 第九章 (1) 1. 谁能想到,我姥姥血栓通了,我妈倒焦虑了。有一天半夜把我叫醒,说她睡不着,必须得跟我好好谈谈,我看看手表,是凌晨三点钟。 “明天再说行吗?”我觉得眼皮里面好像有砂子一样,磨得根本睁不开。 “不行。就现在,我睡不着。你往里点儿。” “妈我明天还上班呢。”我央求着。 “谁不是呀。我还上班呢。我跟你谈完了,我就能睡着了。” “… …你太烦人了。”我把头转过去,抱着枕头把后背给她,忽然感觉到鼻子前面有东西扇动,哗哗两声,睁开眼睛,是两张一百元的纸币,嘎嘎新的,正是我把六千多块借给刘天朗之后最缺的玩意,我睁开眼睛,慢慢起身,被她给钓起来,迷迷糊糊地说道,“现在都手机转钱了,你怎么还用现金?” 我妈好像个给益达口香糖做广告的:“这是你的现金。” 我把两百元收起来,用床边的消毒液擦擦手,往床里面去,让了点位置给她:“请讲。” 我妈歪在我旁边,说话之前手放在额头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位李薇薇女士是表演型人格,心里面住了一个影后,什么都要表现出来,瞧把她给愁的,前戏结束终于说话了:“我跟你爸前两天做体检的结果出来了。” 一句话果然把我给弄精神了,我坐起来看她:“什么情况?” “哎,岁数大了,一年一个样,好几个箭头,向上 向下的… …” 我又躺回去:“嗨,我当怎么了呢。你放心,你俩少吃点盐和酱油,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你姥姥病危住院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事儿。” “正常。” “我跟你爸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她快哭了。 “那我能怎么办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