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注意过花家了,那个颇有名望的家族后来可曾出过“皎如名月”的后辈?那些后辈如今又怎么样了? 那些人间传闻随风入耳,他却并不过心,只兀自钻在泥墙深处,从未回过头。 即便到了这一刻,花信也是如此。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灵识越来越微弱,但其他邪魔会有的恐惧、不甘、怨愤和挣扎,他却始终不曾有过。 直到最后的最后,花信转而看向乌行雪,声音模糊到几乎听不清。 他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想问灵王。” 乌行雪没料到他突然发问,意外道:“何事?” 此时的花信神情看上去同之前不同,似乎依然无波无澜,却又透着一丝微妙的紧绷。仿佛之前的所有皆为铺垫,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又仿佛这不合他的性子,本不打算问,最终却还是没忍住。 花信盯着乌行雪,一字一句道:“云骇当年落回人间时,本不该记得仙都发生的一切。但当年我负剑奔往大悲谷见到他时,他又分明记得所有。” 乌行雪轻轻蹙了一下眉,觉察到了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就见花信朝乌行雪腰间的梦铃瞥了一眼,沉声说道:“仙被打落人间、忘却前程,此事恐怕有灵王一份力。既然灵王出手,想必不是轻轻松松所能解的。他从来不是头一位,也并非最后一位。在他之前、在他之后,都有仙忘却所有落回人间,就我所知,从未有谁成为凡人后忽然记起仙都所有……” “唯有云骇是例外。”花信顿了片刻,问乌行雪,“灵王可曾做过什么?” 乌行雪立刻道:“不曾。” 花信沉默,看起来并不相信。 乌行雪:“我同云骇私交不浅,当年亲自送他下的人间,亲手摇的铃。我比谁都希望他忘记所有,什么都不要记得。” 花信:“既然是灵王亲手摇的铃,恢复记忆有多难,便不用我赘述了,想必灵王自己最有体会。” 乌行雪眉心深深蹙了起来。 花信又道:“灵王都没能即刻做到的事情,云骇如何能做到?” 当初大悲谷一剑钉住云骇后,他常会记起云骇望向他的眼神,也常会反复想起云骇说的话。那眼神和话语,分明记得曾经身在仙都时的所有事情。 曾经无人可怪时,花信对乌行雪升起过几分怨意。 他心想,被梦铃抹去的记忆怎么可能轻易恢复?看看如今的魔头乌行雪便知,想要恢复记忆究竟有多艰难。 连乌行雪本人都如此艰难,何况其他人? 云骇怎么可能在没有梦铃相助的情况下,忽然之间想起所有?! 而以云骇的性子,想起过往仙都所有会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那数十年云骇又是如何度过的? 花信根本不敢去猜。 他有时候会想,倘若云骇从不记得过往旧事。不记得少年时在山野为谁所救,不记得在花家修习过法术,不记得飞升去过仙都,不记得仙都里发生过的一切,会如何? 还会发生后来那些事吗? 还会有大悲谷的那一剑么? 应当不会了吧。 每每想到这些,花信便会陷入更深的泥墙里,更加回不了头。 曾经的数百年里,花信从未提及,自然也从未在外显露过分毫。直到这一刻,他的灵识即将散去,才终于带着怨意问了出来。 他想要一个答案,否则不能瞑目。 他看着乌行雪说:“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有意无意解了云骇被封的记忆。” 花信顿了一下,沉声道:“只有你。” 乌行雪有些默然。 倒不是他真的被问得哑口无言,而是花信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 他亲手给云骇摇的梦铃,对方不可能一夕之间恢复如初,除非无意间听过解铃之音。 倘若真是如此,确实不会再有其他人能做到此事了。 只有他。 身侧萧复暄面容一冷,正欲开口,忽然听闻一道煦如清风的嗓音响起:“也不是只有一人,还有我呢。” 那嗓音分明同乌行雪如出一辙,却来自于身后! 乌行雪一愣,同萧复暄对视一瞬。就连花信的残影都怔了一下,猝然抬眸。 他们循声望去——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掠风而来,落到近处!长靴触地时轻如点水,砂石无声,却又有万丈威压横荡开来,震得整个地底崖壁隆动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