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你可知道,你这一跪会跪掉我与她母女之间的情分。”她说得凉薄,道出的是事实。 张妈心凉了半截,季幽翻窗进来只听到后半句,走过来冷声道:“如果下跪可以让小姐回心转意,那我也可以跪。” 赵灵跟在后头,愣了一愣,“我也跪。” 燕云歌眉心一跳,压着怒火说了句胡闹。 赵灵讪讪地笑,季幽知道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仍大胆地问出口,“周失其鼎,天下共问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小姐,还记得这话吗?” 燕云歌如何不记得,她为这个局费了多少心思,动了多少脑筋,下了多少套,她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不只她,若没有季幽和赵灵的帮忙,她的仕途不会走得如此顺畅。 季幽的提醒她明白,如果在此时妇人之仁,那先前的流血付出算什么? 难得柔软下来的心,此时又坚硬了起来。 燕云歌强硬地扶起了张妈,脸上神情冷漠让张妈寒心。 “大小姐,您就当可怜可怜夫人……” “一一,一一……” 这道声音,如雷劈下,让所有人愣住。 “一一,一一……” 燕云歌已经快步过去,喊了声母亲。 莫兰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眼见前方有光亮,她好奇下往光亮处走,可身后有道声音一直唤她。 好像是女儿的嗓音? 她……还喊她母亲?有多久没听见她的这声母亲了。 她肯定在作梦,肯定又是幻听,以为是几个月前,又或者是十几年前,女儿刚从山上回来,虽然与她不亲密,可是自己每天张开眼,就能见到她…… 那时候的女儿又冷漠又有趣,小小的人儿就知道皱眉,就知道会训她,说她不该软弱。 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她为难的叹气。 说罢了,我总能护着你…… 母亲,我总能护着你的…… “母亲。” 又听见了……真的是女儿的声音吗?还是谁在戏弄她。 她明明一无所有了呀,父亲死了,兄长走了,那个儿时会承诺对她一生都好的良人也娶了别人,把她从孤寂和绝望中救出去的,是她向佛祖求了二十年的女儿,是会在她难过时说为什么要哭,是会在她懦弱时不满地横眼过来,可是啊,心却比任何人都柔软的女儿…… 她明白的,自己的懦弱让她不喜,若非佛祖的恩赐,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么出色的女儿,也是报应,所以女儿与她不亲。 可是啊,可是啊,她再懦弱的人,也想保护她,想她能走得更远,想她可以翱翔在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任何一座府邸的后宅,她的人生已经毁了,惟愿她能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母亲!” “母亲!” 明明是虚幻的声音,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那低吐着的气息,那冰凉的手按住了她的人中,很疼啊,疼得她缓缓颤开眼睑,不是她这几个月幻想出的身影,不是祠堂里决绝出走的背影…… 是她儿,是她的女儿。 明明笑起来更好看的眼,如今蓄满了泪,她的模样,几乎要拧碎莫兰的心。 “别哭……一一别哭……” 她的女儿是清贵无双的人,是意气风发的人,怎能为她一个妇人轻易落泪,尤其是发髻散了乱了,是跑过来的么?是在担心她吗? “一一?”她喃喃问着。 “是我。”燕云歌不敢放开掐着人中的手,刚才莫兰眼神涣散,差点灰白,若非自己声声呼唤,把人叫回,这会只怕已经去了。 “……你回来了?” 她微愣,眼眶又湿润,声音沙哑,但坚定。 “是,我回来了。” 什么药都比不上这句话,莫兰的眼睛一点点明亮了起来。一句回来了,犹如死水中被人灌入了活泉,神丹妙药都没有这四个字灵验。 张妈喜极而泣,磕头感谢老天爷。季幽红了眼眶,什么都没说地带赵灵出去。 第一次,燕云歌卸下伪装和冷漠,将莫兰抱在怀里,任她哭颤着身躯,哭出连月来的思念和惶恐。 情之厚如斯,百世不足还。 莫兰这么一个胆怯,卑微,又是柔软的女人,与她完全不同的女人,却做了她的生母,对她有着深沉的母女之情,是她的恩,是她的债,是她的孽,也是她之幸。 以前不在意的母亲,刚刚差点死去,以为永远会在身后默默守着她的母亲,差点永远离开她,如果春天的希望必须要在冬天播种下,那她谢天谢地,真的谢天谢地。 她活了。 她没死。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