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裳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大兄这话从何说起?” “我现在才想起来,从小你就比我聪明。”陆裴说,“小时候,你还经常在考较上胜过我,是家里最受宠爱的孩子。后来……”他的语气忽然飘渺起来,声音也低了下去,“后来父母亲故去后,你的才名就渐渐不如我了……哈,我竟然现在才看出来。” 陆裳终于无法再画下去,她放下画笔,一时却不知道该回什么。 这沉默似乎激怒了陆裴,他咬牙问,“是你在让我,对不对?” 陆裳低下头,试图笑一下,却没能扯出一个像样的笑脸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这一切,心绪不会再因此而有什么波动,可是听到陆裴这个得益者说出这些,心口却还是忍不住一堵。 她盯着面前画了一半的牡丹,“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这无疑是承认了,陆裴更觉得自己可笑了,他“哈”了一声,“你也觉得我的才学不过如此,觉得凭我自己的本事不可能胜过那陆谏,是吗?” “陆谏出事了?”陆裳敏锐地问,她已经找到了陆裴这般失态的原因。 陆谏不但出事了,还是自己人动的手。 这对于骄傲的、以为自己可以凭才学令人心服口服的陆裴而言,无疑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如果说,陆裳是在十岁那年,失去父母之后就一夜之间长大,那么直到现在,陆裴才终于长大了,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陆裴没有回答,他无法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于是院子里很快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 这沉默同样是一种肯定。 既然陆裴已经看出来了,陆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她缓缓抬起头,视线掠过眼前的院子,掠过屋脊的线条,最后定格在渺远的青空之上。她轻声说,“我……每一天都在不甘心。” 陆裴垂在身侧的手神经质地抖了一下。 陆裳又慢慢将视线收了回来,重新落到面前的画上,“但是大兄,遮掩锋芒,不与你争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陆裴追问。 陆裳很淡地笑了一下,“因为陆家需要一个锋芒毕露的你,却护不住一个锋芒毕露的我。” “那个时候我才十岁,当然不是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藏拙。”她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的涩然,“我怕……你们会送我入宫。” 陆裴的身体因为这句话猛地一震,就连脸色也苍白了许多。但他站在陆裳身后,所以她什么也看不到。 “……抱歉。”良久,他才艰难地开口。 “大兄不必抱歉。我是陆氏女,就无法拒绝家族安排给我的命运。这种惶恐,除非你站在我这个位置,否则不会懂的。”陆裳微微摇头,又说,“我也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只不过你比我幸运,排在了最后一个。” 这番话听得陆裴十分难堪。 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找到了一个跟自己处境相似,在这个时候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而且陆裳的处境,只会比他更差。 所以他虽然难堪,但却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只是往旁边走了几步,对着花圃里的牡丹沉默片刻,低声问,“世家……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陆裳显然已经想过了无数次。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放在手里,对陆裴道,“大兄请看。” 陆裴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她手上的簪子,有些不解,“这是何意?” “这簪子好看吗?”陆裳问。 陆裴点头。这是一根金簪,看起来辉光璀璨,再加上精美的做工,自然是很好看的。 “看起来贵重吗?” 陆裴再次点头,没有比金子更贵重的东西了。 “可是,这其实是一根铜簪。”陆裳把玩着手里的簪子,笑道,“只不过在表面镀了一层金。” 陆裴不懂金银首饰,闻言不免有些吃惊。若是让他上手,应该能察觉到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