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鐘。我突然才记起赵宽宜回来的班机就是这个时间。我拿出手机,又想他大概已经登机了。我只有传讯息,这样他一下飞机就可以看见。 六十八 父亲生病的消息经过曝光,逐渐出现影响。首当其衝是股价表现。等候室内的电视机一整天都开着,而一整天的新闻都在报导这件事。 一群自以为是的名嘴,妄议父亲公司日后的情势,大论人事,讲父亲私下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关係。当然不免要谈到我跟赵宽宜这一阵的緋闻,是方兴未艾。我在椅子上默默地看,感觉好像正在说的是别人的事。也在意不了这周围的人看见新闻要有什么样的目光,有什么样的联想。 许女士一直也不说话,彷彿那些和她是没有利害关係。许程诚倒好像看不下去了,他并不管别人,就将电视机关了。 张秘书途中再接起电话。那手机不曾一刻是不响起的。 而公关吴小姐又出现,她告诉我有记者过来,正被拦在医院门口。这些都不在许家母子面前说的。我感到茫然。因彷彿是需要我给下一步指示,可是我不知道能给怎样的回应。我也不以为有立场。 我依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手术是在晚上六点多鐘时结束。很成功。医师表示父亲醒来就不会大的问题,接下来两天还是关键,因而父亲一出恢復室,便被送往加护中心观察。我随着父亲的病床移动,许女士和许程诚也跟着。他们一路挨着病床走,都激动,情深切切。尤其许女士,好似恨不得马上低下身去伏着哭一场。 我一人在后,感觉极为麻木,好像一切都和我不相关。父亲的嘴巴插着呼吸管,整个头颅罩住了一层白纱网布,左侧接着一条流着红血的管子,身上还有一些别的管路……太怪异。假如不是确确实实知道是父亲,简直不认识。 到加护中心,我们一行人都被拦在外面。等做过整理,能进去探望,许女士比我要着急似的,先一步靠近病床边。 她瞅着父亲,突然就掉下眼泪。 我站在另一边,不说话。可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情绪。 许程诚倒是开了口:「妈,不要这样子。」 许女士一面低泣,一面讲:「我就是受不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 许程诚默然,但彷彿是向我看了一眼。他的母亲仍自啜泣。他拿出手帕,递过去道:「好了,妈,先擦一擦眼泪吧。」 许女士接过手帕,微按眼角,又哽咽,但这次眼泪未落下。她伸手去摸父亲的脸,还握住父亲的手。许程诚伸出手,按一按他母亲的肩膀。 我别开眼,正好手机响了,便乾脆出去了。 一直在外面接着电话讲的张秘书看我出来,大概疑惑,好像就要走过来,我便晃一晃拿着的手机,一面去向另一头无人的过道。 打来的是赵宽宜。他在那一头问:「现在如何了?」 这一时听见他的声音,我忽有恍惚。总觉得是隔着了很久才又听见了。也才发现到心一直是提着。现在是立刻放下了。 我一时说不出话,向后靠在墙上,半晌才道:「手术结束了,送进加护中心观察。你……在机场吗?」 赵宽宜说:「我在回去的路上。」静了一下,忽道:「或者我去你那里。」 我一怔。心情突然有点激动,想说好,却一下子冷静回来。我拒绝:「不——」怕口气过冷,他要不快,又解释:「等一下我也要走了,加护中心不能留人。我……」 「我知道。」赵宽宜讲:「我只是——」一顿,只道:「等你回来再说好了。」 我只有答好,那头也不说了。可是谁也没有要掛掉电话的意思。我是捨不得把电话切断,虽然等一下回去就能立刻看见他。 最后我讲了:「我还要等医师过来。」 赵宽宜道:「嗯,你去吧。」 回到加护中心前,张秘书已结束通话。这时他身边站了两位穿西装的男士,都有年纪。其中一个,我并不陌生。是父亲多年旧友,亦为从前事业的伙伴。我喊他陈伯伯。他虽然在两年多前就退休了,仍为父亲公司的董事。 看到我,他们三人停下交谈。另一个人向我点点头,而陈伯伯则上前一步。他拍一拍我的肩膀。 「辛苦你了。」 我只道:「让您特地来一趟,不过还不能进去探望。」 陈伯伯道:「不要紧,知道手术成功,我就放心一半了。」又拍了拍我的肩。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