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尚未掌灯,斜阳映上床尾的紫藤越罗帷幔。裴策坐在床头,昏黄日色照不到的位置,墨袍清廖,隐在淡淡晦影里。 他微微垂着首,看不清神色。置于膝头的手白皙修长,正慢悠悠捻着一枚什么,银光泠泠,隐隐泛出来。 江音晚驻足在原地,勉强打起精神,牵了牵嘴角,隔着细密珠帘柔声道:“殿下,该用晚膳了。” 裴策闻言,缓缓抬眸看向她,峻漠容颜无比宁静,语调轻淡:“晚晚,过来。” 江音晚却蓦然涌起风雨欲来之感。 她面上是清清浅浅,乖顺的笑,忽地忆起前世画面里的自己——杏眸已失了碎星流转般的神采,甚至再无装出笑意的力气。 前世,从定北侯府倒台,她成为裴策外室,至裴策登基,那些宫苑中的场景出现,她已撑过了两年。 耗去她眼底光彩的,不止是她从柳太嫔处听闻的消息、兄长在她面前展开的那卷矫诏,早在那些之前,她已然觉得倦惫。 裴策其人,那般强的独占欲和掌控欲,淡漠俊容下时时敛着峻险,她每一步都似踏在薄薄冰面,罅隙里可窥见脚下万丈寒渊。相处的日夜点滴,足以教人身心俱疲。 江音晚轻拂珠帘,袅袅站在那里,珠光浅浅,流转在她侧容,心头竟升起预感,自己只差最后一片鸿羽的分量,便会被彻底击垮。 宝相花锦履慢慢踩上黄地桂兔纹妆花绣毯,她走向裴策,婉声问他:“殿下,何事?” 裴策轻轻牵过她的手,将她拉近到面前,下一瞬,劲瘦臂膀横过不盈一握的纤腰,将人揽到膝头坐下。 婢女例该入内掌灯,见此情形,皆识趣地退了出去。 远处的天际,落霞如血,变幻流离。窗外渐渐地暗下去,如滴墨入水,夜色缓缓噬渗而来。 裴策大掌锢着她的腰,静邃漆眸落在她的面上,过分的淡寂,如无波无澜的潭面,映出她的影。 可寂潭般的表面只是脆弱一层琉璃,她望见底下翻涌的墨浪,势有万钧。 余光里,他另一手仍慢条斯理捻着掌中物件,银质累丝,长约两寸,坠饰细细流苏,随他动作轻拂。 江音晚脑中蓦然嗡的一声。 裴策已将东西递到她的眼下,是一枚精雕细镂的银累丝香囊。 浅浅麝香气息,掺杂在苏合香里,透过累丝镂刻的缝隙,幽然渗出来。 正是避子之用。 江音晚只觉呼吸一窒,芙蕖面上,血色一霎褪尽。她将瑟瑟视线从香囊上移开,怔然望着裴策。 裴策将她那一刹的惊愕收于眼底,容色静得莫测,咬字从容,缓声问:“晚晚,告诉孤,此为何物?” 他显然已知道了答案。 江音晚明白绝瞒不过他,只能努力矫饰避子的缘由:“殿下,东宫未有正妃,我若此时有孕,会让您和未来的太子妃生出嫌隙。” 裴策澹静地看着她,耐心听她说完,未发一言。 江音晚垂下眼睫,死寂中只闻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沉下去。 片晌,她听见裴策轻轻哂笑了一声,没有丝毫情绪:“晚晚倒是为孤,思虑周全。” 这话,她不知该如何接。她垂着眸,视线里是裴策身上墨袍,浓黑如夜,几乎要将人吞噬。织金锦缎绣着暗线螭纹,分明是吉祥寓意,却狰狞可怖,一如岁月。 天色愈发暗下去。银累丝香囊那一线幽光如寒刃,锋利逼人。裴策冷白的俊容隐在暮色里,如九重云雾笼住的崇峰之巅,行一步便是险崖万丈。 他吐字极缓,染着矜冷慵慢,径自忽视了江音晚苍白的解释:“晚晚还是不愿为孤生一个孩子么?” 还是。 何谓“还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