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都是他。 裴策忆起当日见江音晚作画,寥寥数笔勾勒出的白衣形意,蕴藉风流,原来当真是自己。 是他太过愚钝。在血影暗夜里行得太久,忘了自己也曾是白衣浸润,眉眼含笑的少年郎。 目光最后停留在一幅红梅,红墙外凌空独开,疏影下雪铺满地,是他与晚晚的初见。 朱砂墨灼灼,焚烧人的视线。裴策抬眸,定定望向江音晚。 她站在直棂窗下,仲春的日色勾染她侧颜轮廓,如浅金的浮羽,莹透得几不真切。窗外梨华一树,雪白的花瓣点点飘落下来,恰似她春衫上的绣纹,精致灵动,落成一场花雨。 裴策幽潭般的眼底,压抑着万钧骇浪,全然不是平日的寒凛清倨。 江音晚方才撑起来的那点气势顿然散了,雪颊晕上羞赧的浅绯。她低头避开裴策的目光,挪了两步凑近书案,局促地想要收起画纸。 裴策不言不动,只是注视着她,那眸色深浓如漆,平静之下沉沉一片,直直将人吞噬进去。 江音晚堪堪将一幅画收拢在掌中,余光瞥见那袭墨袍不紧不慢向她靠近。 下一瞬,她的皓腕被掣住。江音晚诧然抬头,未及反应,裴策已经握着她的纤腰,将她脊背抵在了窗扇上。 江音晚一双细腕被裴策单手扣住,压在头顶,力道不重,却分毫挣动不得。她睁圆了眸,轻呼一声:“殿下……” 男人高大身形将她笼罩,视线浓晦如有实质,神情却纡徐从容,缓声问她:“唤孤什么?” 江音晚一愣,旋即想起,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连名带姓唤了他两声。 绡纱窗纸薄透,屋内情形在外宛然可见。庭院里传来来往婢女井然有秩的脚步声。江音晚羞窘不已,杏眸里漾起水雾,软声央道:“殿下,音晚知错了。” 裴策淡淡道了一句:“不对。” 未放开她,反而俯身将距离拉得更近,与她对视,沉哑嗓音带着诱哄,慢慢道:“晚晚再唤一次。” 唤他的名。 平民之间尚有礼数讲究,上对下,长对幼,方可称名,平辈间至多以字互称,遑论尊卑分明的皇家。 江音晚泪雾凝汇,盈于睫上,低弱哀求般,又唤了一声:“殿下……” 裴策依然不满,凑近了,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一触即分。 江音晚懵然感受着那点酥麻的疼,近在眼前的俊容慵然,耐心十足等着她开口,是一种无声的强势。 她只得轻如蚊讷地吐字,唤他:“裴策。” 樱唇翕合,裴策骤然低头,深深吻下去。 光影里有细小柳絮漂浮,江音晚被握住的楚腰,细韧更胜柔柳。纤手被按在头顶直棂条上,还捏着一幅画卷。葱指渐渐蜷起,将宣纸揉得皱巴巴。 * 二月春闱,举子汇于长安,将于初九进行第一场省试。 二月初六,有考生在京兆府前击鼓,状告另一名考生乃舞弊通过此前的解试。 京兆尹杜怀忠不久前方因江音晚案而遭皇帝训斥,被罚闭门思过,此时更加谨慎,忙请主持春闱的礼部共同调查此案。 告状的考生名唤秦沂,被他指控舞弊的考生系其同乡,名为纪惟。 杜怀忠升堂审理,邀礼部侍郎在旁见证,惊堂木拍下去,跪于堂下的秦沂却道自己并无实证。 “大人容禀,学生与纪惟乃同乡。纪惟虽勤奋,然而屡试不第,只是徒然蹉跎年岁,他的才学如何,在乡里大家都心中有数,一朝中举,本就蹊跷。 “学生到长安后,与他投宿在同一家客栈。前几日的夜里,学生读书到深夜,正欲歇下,便听到有人上楼的动静,因听出其脚步踉跄,学生担忧他摔下楼梯,故出房门查看,见正是纪惟。 “纪惟似大醉,学生搀扶他上楼,听到他口中讷讷有声,说的是‘我不该中举,我不该来长安’。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