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在梦中惊醒,再也不用担心受怕,再也不用望着他遥不可及的梦,追逐至死。 这一夜,东宫燃起大火。 御林军驱着水车前来救火的时候,东宫的太子寝殿已经烧得坍塌。 赵皇后闻讯赶来,看见御林军从书房里抬出一个烧得焦黑的尸首。她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已经晕倒在地。 * 次日朝堂之上一片沸腾。 东宫大火,太子被烧死,东宫的谋士何宣也在监牢里撞墙自尽,赵皇后卧病在床一夜之间白了头,朝堂内外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太子失德,在外豢养亲兵,触怒龙颜,被禁足在东宫,自觉此生无望,便自焚谢罪。 有人说太子因为与何宣有私情,见何宣自戕,便也跟着自裁。 有人说太子是被人刺杀而死,杀人的人放了一把大火,烧了东宫。 因为太子的死,早朝气氛及其压抑,上奏议事的时候众臣声音都小了许多。东陵帝倒是一贯地看不出喜怒哀乐,坐在殿上,听着各部奏事。 早朝之后,东陵帝让代刑部尚书的许安桐去御书房。 许安桐跟在东陵帝身后缓步而行。 东陵帝给邹庆一个眼神,让他带着内官宫女远远跟着。前方就剩下许安桐与东陵帝,一前一后。 “你随孤去走走吧。”东陵帝没有走向御书房,转而去了御书房附近的花园里。 许安桐没有说话,一直跟着东陵帝。 “何宣自戕,太子自焚,这事是你干的?”东陵帝说话缓慢,许安桐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回道:“是。” 东陵帝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许安桐颔首,毫不犹豫回道:“军门与朝廷积怨太久了,需要一个冰释前嫌的契机。当年朝东门的事情,既然是太子一手策划,现在也该由他了结。大敌当前,东陵需要军民一心,才能共退乌族。” “他是听了你这话才自焚的?”东陵帝走在前面,步履蹒跚。 许安桐跟在后面,回道:“当然不是。他只不过是知道了一个他早该知道的真相而已。” 东陵帝站定身子,回身看向许安桐:“你想夺嫡?” “我不可以吗?”许安桐抬眸,毫无畏惧地迎上东陵帝的眼睛。 东陵帝笑了:“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许安归现在在外领兵,手握兵权,孤若现在封你为太子,他必然在大败乌族之后,发兵许都。孤若拖着不决,等到许安归回来,以他的战功、名望,太子之位也迟早是他的。与你何干?” “陛下既然中意六弟,为何还要防着他兵变,而派去秋□□战呢?”许安桐淡淡地望向东陵帝,他似乎想要一个答案。 东陵帝走到花园水塘边,望着水塘里的鱼,道:“你知道为什么,养鱼不养一只吗?” 许安桐道:“因为孤单。会死。” 东陵帝道:“孤却以为,是因为没有竞争,不知危险在何处,所以会死。许安泽、你、安归、孤、以及孤的十六弟,都是养在这水池里的鱼。每天都在为了那一口吃食,你争我夺。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先帝立国,孤随着他四处征战,看着遍地饿殍,孤也很难过。孤自小体弱,比不得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可以在战场上跟随父君肆意拼杀,便只能坐镇后方出谋划策。那一年,许景挚十岁。先帝把孤唤到御书房,问孤,眼下两位皇子,孤觉得应该传位给谁。你知道孤是怎么回答的吗?” 东陵帝侧目看向许安桐。 许安桐摇头。 东陵帝回道:“孤毫不犹豫地说,传给孤。先帝问孤为何……你知道为何吗?” 许安桐还是摇头。 东陵帝道:“孤知道,孤体弱,即便是继位,也不可能事事殚精竭虑。果然在孤继位这些年里,孤的头疾越来越严重了。可孤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许景挚当年只是十岁,就得临太傅称赞,若是让他再成长一些时候,或许东陵就不再是这幅摇摇欲坠的模样。” 东陵帝轻叹一声,换了一个更加方便的自称:“当时我与许景挚面临的问题是一样的,那些跟着先帝打天下的军门重权在握,无论我们之间谁继承皇位,都难以过军门挟制。可是当时我已经成年,并有你们几个皇子。只有我,才有资格与军门一决高下。” “所以,父亲就跟皇爷爷说,你要接任皇位吗?”许安桐看着东陵帝,也换了一个更加亲近的称呼。 东陵帝点点头:“那时候我就把我心中的谋划告诉了君父,君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你身在皇族,熟读历史。应当知道我那时候的谋划与承诺是多么的脆弱,可即便如此,君父还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我。与此同时,许景挚摔断腿的消息传到御书房……桐儿,若是说父子兄弟之间除了血缘关系之外,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羁绊的话,那便是了,你懂吗?”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