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裴熠还小,对于生死还理解的不太透彻,只听父亲和身边的人每每说起母亲的时候,总是一阵叹息。有一回他不小心打碎了母亲房中的一尊花盏,他以为爱母亲入骨的父亲定会责骂,但闻讯而来的父亲并没有骂他,他只是将碎片一块一块的拾起,捧在手里,说:“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像这尊花盏一样,轻轻一碰就会碎。” 裴熠不解地问:“什么是美好的东西?” 那时裴熠只有高叔稚身高的一半,他迈开步子,走到裴熠面前,透过半阖的窗沿,看着长空出神,“能让你觉得活着有期盼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裴熠伸手去摸高叔稚身上的盔甲,硬的割手。 他又盯着高叔稚腰间的佩刀,说:“它很美好,我碰碰看会不会碎。”那刀是年幼的他所有的期盼,他盼望有一天能像父亲一样,在千军万马中挥刀杀敌将,他要做跟父亲一样的将军。 高叔稚将佩刀接下来递过去,笑笑说:“你试试看。” 那刀光影森寒,出鞘便给人一种冷冽的杀伐之气,他拿不住,高叔稚说:“拿不住的东西无论多美好,都不属于你,即使短暂的拥有了,它的下场也便不会好。” 裴熠不懂其中的深意,他只在庄先生的书里看到过,持之以恒才可能成功,先生也是这么教他的,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切莫放弃。 猩红的残阳慢慢垂落,映红了他稚嫩的脸,他贪婪的望着刀,细细的摩挲着它的每一寸:“保护好不就行了。”裴熠握着刀鞘。 “保护好......是我保护好......”高叔稚喃喃的重复了两遍。 裴熠摸够了刀,抬手在夕阳里看见将军的侧脸,那是不复往日的雄劲和英挺的一张脸,他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见屏风上的一幅画像。 那是他过世的母亲——裴小舞 裴熠指着画像皱着眉说:“母亲他保护了我,所以我也是美好么?” 高叔稚看着他,他抬手在裴熠的脸上摸了摸,那是裴熠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将军握刀的手蕴藏的温情,他掌心的厚茧便是他身为将军的荣耀见证。 “你注定要成为大祁的战将。”高叔稚拍了拍他的头,说:“我们没能保护好你,可你将来遇到了你所见的美好,你一定要保护好它。” 后来,他用自己的双手撑起禹州的一片天,将外敌驱逐出境,他保护的是父亲的信念,那一直是他所认为的美好,如今却不合时宜的把它具象成某一个具体的人。 他的掌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这种无限趋近与危险的感觉让他有一瞬间的烦躁。 “嘶......”霍闲偏开头,呼吸急促起来,“我自己来。” 这回裴熠没再坚持,他松了手,将药瓶放在一旁,拾起桌上的帕子,擦尽了手上残余的药膏,“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可有成效?” 裴熠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嘲讽:“除了搭进一条无辜的人命。” “天下无辜送命的人多了去了,这一点,侯爷不比我清楚?”霍闲拉了拉衣领,上了药的伤口像是被凉风吹着似的舒坦。 “你说什么?” 霍闲一顿,倏而说道:“我是说,柳洲,越洲因灾死去的哪个不无辜,侯爷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霍闲见裴熠不语,便继续说:“赈灾事宜事关重大,主事之人必然在你和成安王之间,往年灾情不重,受灾地方官将所需银两上报,由户部拨款便算了事。” 裴熠看着他,忽然眯着眼疑惑:“你当真是半年前才来的?” “不然呢?”霍闲弯下腰套上长靴,忽然抬首,说:“这可是个肥差。” “活的好好的,为什么总想找死。”裴熠一把抓住他的手:“常言美人命薄,我看他们都是作死的。” “我说了我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