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狡猾。”裴熠望着茶杯里缓缓上升的热气,心口处被撩的有些不耐,便捉住他的手,说:“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妨再坦诚些。” “我一直都很坦诚。”霍闲微笑着说:“是你不信而已。” 裴熠松开手,收回审视的目光,他没动那杯茶,转而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入口甘甜,这是春日户外饮的酴醾酒,裴熠曾在雁南的时候喝过。谒都只有粮食酿的米酒,能在谒都喝上酴醾酒,他颇感意外,不用多想,定然是霍闲留在玉楼的。 “铁匠的事,我可以自己去查,你能查到的,我也能查到。”霍闲夹了一块白水鱼搁在盘中,细细的挑刺,“李嗣和齐青的矛盾由来已久,当然我不否认那把火是我添的。”霍闲一语双关,他说:“铁匠的死是个意外,他的身份疑点重重。他的死,是李嗣冲动之下纵火杀人,还是有人利用他纵的火?这事查起来虽难,却也不会是全无头绪,顺德年间的事你我不知,但朝中老臣却是亲历的,比如庄策,再比如......裴国公。” 裴熠侧头,隔着薄光看着霍闲的侧颜,不动声色的说:“一颗心开十七八个窍,你不累吗?” 霍闲闻言一怔,笑了笑说:“就当你这话是夸我了。” 裴熠抬手拿起筷子越过盛着鱼的盘子,夹了一块蟹黄鲜菇,“你不怕死,也够胆,既然是坦诚,你何不划下道来,我要查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呢?” “不是你告诉我的,是我猜到的。” 裴熠看着他。 霍闲剔好了鱼刺,将那盘鱼肉放到他面前,勾着眼角,说:“尝尝看。” 裴熠尝了尝鱼肉,没有土腥味,这道菜做的鲜美,他心情好起来,说话便温和了些:“这么说是还有条件了?说来听听。” “你为你父亲沉冤,我也为我母亲昭雪。”霍闲收起方才那股玩性,忽然正色起来。 雁南远在千万里之外,但实际上雁南一族的兴亡却不由雁南王,几十年前就曾有人试图挑起雁南和大祁之间的矛盾,可都没能成功,这是为何?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雁南王是个色厉内荏的昏庸草包,他扛不起雁南的战事,既不能前线带兵上阵打仗,也不会后方排兵布阵指挥。外族的算计伤不到它的根本,他因为他的昏聩避免了战事,却也因昏聩害死了霍闲的生母。 “他没了王妃,可以换一个,我不能。”霍闲搭在桌边的手不知何时握了拳,指关节肉眼可见的凸起泛白,他的目光微微缩紧,蓦然的望着桌上的酒。 听说雁南的女子都擅酿酒,各种珍馐美酒皆是出自雁南女子的手里,裴熠停下筷子,看了他一眼,说:“你是说戍西?” 裴熠曾经带兵荡平过雁南边界的叛乱,那次就是戍西的探子深入雁南王身边挑唆的,后来兵败后,雁南王亲手将那人交给了裴熠,戍西人骁勇善战,逐草而居,可他们却比同为勇士的东都人更有谋略,他们在各地安插暗探,乔装成商贾以达目的,这些裴熠多年前就有耳闻,回了谒都也曾亲身经历过。 “戍西吞不下雁南,大祁却可以。”霍闲说:“比起远在中原的雁南,靠近戍西的乾州更让戍西人心动,乾州刺史刘赟曾是庄先生的门生,他建了榷场,让戍西的香料、马匹,同大祁的茶叶、丝绸互市,乾州的经济甚至盖过了谒都近州,戍西若真的打下了乾州,大祁还会放任雁南不管?相安无事的时候大家可以各过各的,可戍西的野心从没隐藏过。” 木窗半撑着,日光便从窗口漏了进来,他们面对面临窗坐着,下面便是长河,河中零零散散的还有些河灯,是中秋节百姓祈福遗留的,裴熠说:“皇上那时也不过是个孩童。” “孩童身边不缺谄臣,况且大祁还有太后。”霍闲一字一句的说:“历代幼主临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朝臣不在少数,你为何会去谒都,便是最好的解释。” 午后的碎阳落了一地,外间添酒的伙计敲门被裴熠退回去了。 裴熠坐着没动。 他直直的看着霍闲,将心中的疑问一字一句说了出来:“以纪礼对你的信任,你何至于放弃他,转而找上我。” “不是没想过。”霍闲坦然的说:“能者居之的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 他这般捧着裴熠,可裴熠却从他眼里看出了别的东西,就像他叮嘱过裴崇元,让纪礼远离霍闲一样,或许霍闲也早就意识到了裴熠对他的怀疑。 裴熠拾起帕子擦了嘴,思索了片刻后,缓缓开口。“我再问你一件事。” 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