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欢心道:上梁正,下梁直,詹范的这个下属,真不错。 “非兵非民,皆吾赤子。说得真好。” 邵清喃喃。 王参军道:“王某乃是由吏员转的官身,没读过多少书,更未经过科举。听世人品评说,苏学士始以文章得,终以文章失,才被贬谪到我们这岭南瘴疠之乡。我倒觉得,能写出‘非兵非民、皆吾赤子’这八个字的朝臣,文章得失,不足以论。” 邵清亦点头:“朝堂得失,更不足以论。” 王参军冲他会心地笑笑,向外头候命的府衙马夫道:“走吧,往飞瀑那一面上山,大学士必在那里。” …… 山腰赫然一挂白练。 纵然未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势,亦端的一派“琉璃滑处玉花飞”的美景。 而在瀑布下方的深潭宽涧边,凿石、劈竹、接管的施工场面,热火朝天,令罗浮山上这林泉胜地,完全不同于那些深受文人追捧的山水画的孤仙之境,而是充满了创造的力与美。 “子瞻学士,令弟与令郎的友人,来访!” 王参军冲着碧潭边围着的一堆人喊道。 这个帝国乡村底层奋斗上来的司户参军,以前做小吏、奔波于田间地头时,通讯基本靠吼,练就一副洪亮的好嗓子。 他当真中气十足,一声喊,不仅盖过了丁零当啷的敲打声,还将身边那棵荔枝树的叶子,也震得纷纷落下。 那团挤在一处、不知正在参研何事的人群,立时稍稍松散开几分。 钻出来一位打着绑腿的老人,身量不低,鹤发白须,黑衣黑裤,外罩月色褙子,怀中还抱着一节竹筒。 熊猫…… 姚欢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眼看到苏轼,却是如此观感。 这位千古第一文士,大宋顶流巨咖,竟仿佛悠游山间的大熊猫! 她还在发愣,同样心情激动、只是不形于色的邵清,已然几步上前,向苏轼作揖行礼,为自己与姚欢报上名号与出处。 照面间,邵清觉得,虽然五官与苏辙至少有六七分相似,但苏轼的狭长双眼、微耸颧骨、宽额窄颌组合之间,比苏辙的平易慈和之外,更多几层“七尺顽躯走尘世、坐看风云少年心”的超然气度。 从工地上下来的苏轼,当然不晓得,几息间,自己在面前这一对年轻人的眼中,会有如此修辞不同、但实则殊途同归的评判。 “来,快与老夫说说,子由与仲豫的近况。” 苏轼带着微微急切的语气道。 老人毫不忸怩见外,仿佛邵清与姚欢,就是来给自家报信的远亲。 他满脸的皱纹,被揉了期待的笑容,变作舒展的花瓣。 天底下挂念兄弟与儿子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心。…… 山溪边,听完从庆州到汴京再到筠州的所有故事,苏轼神思激荡间,感到自己仿佛一只从南海起飞的青鸟,溯着流云北上,盘旋于帝国的边疆、中州、江淮,看尽风波浪涛与悲欢离合后,又叹息一声,振翅而还,落回罗浮山顶。 “苏公,这竹筒,可能用?” 一个光着膀子的少年,见苏轼与两位访客似是处于交谈的间隙,才怯怯地走近探问。 苏轼回过神来,像祖父耐心教导孙儿般,指着手中竹筒,与那少年道:“如此甚好,你同他们说,每节竹子上,都开这样一个小孔,榫头做得细致些,务必带有竹帽,届时查勘哪一根竹节堵了,拧开竹帽即可。”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