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雕丛连绵,像一道透明长堤拦住两人必经之路。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 距离越近,看得越清楚。一座座雕像与人等高,五官迷糊、动作各异,或站立或打坐,竟都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这是何物?”宋潜机喃喃。 他前世也走到这里,却从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冼剑尘冷笑:“按他的脾性,知道我们要来杀他了,岂会坐以待毙?” 宋潜机:“可他的化身已被我尽数斩杀了。” 冼剑尘肃容道:“这些不是化身,是人。” 话音刚落,只听“喀吱”一声脆响。 那冰雕竟炸开一道裂纹,从头裂到脚。 “哗啦!” 裂纹飞速蔓延。冰雕丛接连炸开,清脆爆裂声回荡在深夜的寂静雪原,像一群野兽正破壳而出。 宋潜机听得心里发毛,不由皱眉:“你说他们是人?” 不用冼剑尘回答,那群雕像便动起来。脱去一层冰壳,露出五官、皮肤、衣饰、手足。 竟是一群僧侣打扮的修士。 他们不穿寻常的杏色僧衣或金红僧袍,而穿着黑色袈裟。 白雪地上,一群黑影鬼魅般伸展躯干,掸落身上冰屑,僵硬身体逐渐恢复灵活。 冼剑尘道:“他做‘无相大师’这么多年,讲经说法,声名远播德高望重。唉,我这两百年恨不得怀疑每个人,四处击杀他的分身,没想到无相也是其中一具。” 无相的名声有多好? 修真界皆知他慈悲为怀。绛云寻他替何青青医治过脸,虚云请他给陈红烛算过命。宋潜机遇刺昏迷时,纪辰听说他来了,立刻将人请进来。 名声是无形的刀剑。 宋潜机高声道:“诸位是何人?为何在此拦路?” “阿弥陀佛。”最前方的修士双手合十,略一行礼,态度很礼貌:“我等是无相大师的信徒,大师派我们候在此处,截杀二位。” 宋潜机:“没有什么大师,他是个想毁灭世界的疯子,你们都被他骗了!” 冼剑尘只是摇头叹气:“没用的。他最擅长蛊惑人心。” “开阵!”领头修士道。 众信徒齐声颂念经文,黑色袈裟迸射出猩红光彩。 倏忽狂风大作,一道道阴诡的气息从他们身上腾起。 碎雪卷地,形成龙卷风暴,向冼剑尘、宋潜机袭来。 片片雪花锋利如刀,宋潜机立起春秋剑,形成剑气屏障,挡住冼剑尘。 “我等久候与此,自困于冰雪中,只为将自身生命与雪原融为一体,方能借助雪原之力布下此阵。二位施主,今夜过不去了。” 宋潜机只觉荒唐:“我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为何如此不惜性命?” 他的声音穿不过狂风暴雪,转瞬消散。 日月无光,只有诵经声越来越大,响彻雪原。 两人受困于风暴中心,四面锋利雪片如不断逼近的铁壁铜墙。 宋潜机听得头疼:“他们念的是什么东西!什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舍身殉道死得其所’?无相都教了些什么?” 冼剑尘叹道:“无相传的经,能是什么正经真经吗?这应是他自己写的教义。千渠信愿之力凝成气运,成了你的护盾。这些信徒狂热地信仰他,就是他手中的长矛。” 宋潜机又祭出逆水行舟的“渡川剑”,埋头劈砍,护着冼剑尘向前去。 他刺出的剑砍在四面狂雪上,那些信徒身上也裂开道道伤痕,鲜血透过黑色袈裟滴在雪地上。 宋潜机见状便知他们所言不虚:“能不能讲点道理,先听我说上几句话!” 众信徒面无表情,双目空空,依然念道: “皑皑冰雪,存我身躯。旧世已死,新世当立。” 声如魔音灌耳。 宋潜机被激起凶性:“你们想耗死我?阵法耗死我之前,先死的也许是你们。” 领头修士却道:“我等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誓死阻你。” 宋潜机心往下沉。 趋利避害和求生欲望是人之本性,要克服这种本能,只靠外力逼迫绝做不到。 千渠因信愿之力而强大,为了守护家园,弱小的凡人敢反抗强大的修士。 攻打千渠和追杀他们的仙盟修士,或因贪婪或因强权或因仇恨,无论多么疯狂,总归还是惜命贪生。 只要能活,谁还想死?念几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便想开了。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