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育时陌生的身体,轻易就能把少年时代抛进一个忐忑孤独的陷阱里。那个年岁的小县城,正经的性教育对孩子们是残缺的,羞耻教育却意外地丝毫不落,我们想要弄清楚有关自身的那些新奇,却还要靠偷偷摸摸的渠道。如此一来,该懂的不该懂的,委实不知道懂了哪些。 我也时常苦恼。为原本光洁的阴阜忽然生出黑色的绒毛,为底裤上经血以外的不知名液体,为乳房里惹人怀疑的胀疼硬块。我并非什么都愿意问母亲,更不可能向陈年倾诉。尽管夜里我和他还要躺在一处,我却惆怅地感到,有两根线提拉着我们,往两个方向扯去。我们竟然不再是无话不谈。 母亲倒是替我买了件新衣服,说不上好看,但是女款。她说,你也长大了。是为庆贺。我顶不爱穿。那衣服略修身,套上以后,胸部的弧度一览无余。我把新衣塞进衣橱最里面,扭头就到陈年放衣服的那格去翻。陈年看见了就问,怎么?又爱穿我的了?我没告诉他,因为他的衣服宽松,适于遮掩恼人的身体曲线。陈年过来帮我挑拣,选出几件颜色浅、布料软的,是他前几年穿的,对我不会太大。他说,这些放很久了,等天晴我洗过了你再穿。等我穿上身的时候,那些衣服有阵淡淡的皂香。 这个年纪的男生也开始变得讨厌。当然,后来我才明白,讨厌的男生什么样的年纪都讨厌。他们幽灵般穿梭于教室回廊,手一抽筋,就解开了女同学后颈的文胸系带,眼珠一瞟,就钉在女老师衣衫的领口和裙底,嘴巴一翻,就卖弄起他们所见识过最贫瘠下流的字眼。我鄙薄他们,视之如疠疫,也许就从那时开始,我欠缺了同非亲缘男性相处的经验。 我总觉有些不公。凭何男孩的发育特征那样低调,只有喉咙处的微凸,变声期的嘶哑,比女孩躲开好多险恶的凝视。问题不单单出在身体。我连带着看陈年都有些不顺眼起来。他仍在长高,变声对他的嗓音也无伤大雅。我见不得他的青春期就这样从容度过。 初一开学两个月的时候,这份情绪的火候已烧到不能再旺。那天我起得比平常都早,陈年惊奇道,原来不用我喊你也醒得来啊?我不搭理,抢先他去洗漱,哼,肚子里装着事儿。 我坐在餐桌前剥鸡蛋,半个蛋白已经露出来,陈年才走过来坐下。母亲和父亲都啧啧称奇,难得醉醉还有比她哥利索的时候。陈年笑道,以后都不用我叫才好。我继续剥鸡蛋壳,剥得光滑又完整,刚咬一口蛋白,就听陈年问,蛋黄要给我吗?我回道,不用。语气有点生硬。真是,正酝酿情绪呢。以前吃水煮蛋,我不喜欢蛋黄的口感,嫌它干涩难以下咽,所以总是剩下蛋黄给陈年解决。老话说吃蛋不吃黄,等于没吃蛋,为了让我营养均衡,陈年就会单独给我蒸蛋羹,时间一久,他技艺愈发娴熟,蒸出来的蛋羹漂亮滑嫩,简直像布丁。扯远了。说回我的蛋黄,不是,说回我的正事。我吃完鸡蛋,听见父亲说陈醉今儿有点不一样。我笑了笑,瞧着陈年,边喝豆浆边随意地问,妈爸你们觉得我哥帅吗? 陈年差点被牛奶呛到,看我的眼神十分不解。母亲倒把他打量了几眼,说:还行吧,眉眼是眉眼,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这话有三分揶揄,毕竟一家人天天打照面,对于相貌的美丑竟没仔细在意过。我笑出声,说妈你要小心,把他生得有几分姿色,怕是会出幺蛾子。 母亲问什么意思,我答道,我看我哥最近像是早恋了。 空气卡顿了片刻,两双筷子啪地一齐拍在桌面。陈年猛地咳嗽起来,这回他是真呛着了。我继续道:好几次去找我哥都看到他跟一个女生走得很近。说着我又拎来书包,从书包夹缝抽出一沓信封,往桌上一搁:不信看看,全是要我转交我哥的情书。母亲拿起来翻看,多数是粉色的,有爱心图样,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风雨欲来。我擦擦嘴,背上书包,说了句我先上学了就转身离去。 坦白说,陈年有没有早恋我并不确定,可他和女生走得近是真,那些学姐塞给我的情书也是真,他总要被疑心一阵子。不管怎么说,我实实在在出卖了他,害他独自面对母亲的斥问。在这敏感拘束的学生时代,在我们都害怕母亲的时候。 可我是铁了心的,所以我关上家门,笑得仿佛赢家,感到一种恶毒的愉悦。快走到站台时,我听见身后有奔跑声,一看吓一跳,是陈年追了上来。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我拔腿就跑,哪里跑得过他,回头眼见距离越缩越短,陈年竟朝我伸出一只手——指定是要削我!我边跑边往头上挡,却被一股力道拽住,有疾风过耳,有人骂了句:长没长眼?我才看到是辆电动车擦肩而过,险些撞到。陈年拉住了我。 班车到了,我和陈年一前一m.BJZJnf.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