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家在北京虽无大权,名望却高得很。他们祖辈是旅欧华侨,晚清归国,曾追随过张之洞张香帅。辛亥革命后,家中鲜少有人再事公职,一心治学。所以召家几位公子在仕途上建树不多,却都是精通中西文化的才子,尤其这位召应恪,更是雅士中的雅士,公子中的公子。 能让召公子不顾礼仪,强行要见谁,那还真是头回见。 谢骛清良久不回,瞅了眼二十余步开外立着的那面紫檀木雕就的屏风,像隔着屏风见着了非要敬酒的男人。又是良久,他终于说:“先要敬二小姐,再要敬我,不知道的以为今日是我们的喜宴。” 座上人陪着笑起来。 谢骛清看着屏风:“对他说,今日就不必见了。若谢骛清能有幸追求到何二小姐,自会送喜帖到召府。” 林副官去传话,这次回来没大张旗鼓地说,在谢骛清耳旁说了两句。 他没做声,轻挥手,让林副官退了出去。 午饭吃到三点。 “还想去哪儿?”谢骛清出了门,问何未。 “用带这些人吗?”她想去的地方坐不下。 他摇头:“不用。” 她高兴起来,指不远处:“往前走不远,有个正明斋。” 谢骛清无可无不可,跟着她走。何未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毫不计较皮鞋走土路,她怕谢骛清以为自己没吃饱,笑着说:“我看你屋子里摆着许多点心,想你肯定爱吃。你挑的那些都是普通的,带你去吃更好的。” 他从不吃点心,嫌甜腻,但没反驳。 何未颇有兴致给他讲,那铺子的招牌是果子干,是用真材实料的甜柿饼和杏干熬出来的糖水,泡了藕和碎冰,消暑绝佳:“可惜是夏天吃的,眼下没有。” 夏天……恐怕他早离京了。 她忽地没了心情再讲。 何未是饽饽铺的常客,熟门熟路的,一进去就带他沿长长的走道往里走。店主知她喜堂食,为她腾出来一个坐榻,笑着说了句:“头回见你招待客人。” 她笑笑。饽饽铺不适合宴客,她过去都是带家里人来吃。 店主和气地看了眼谢骛清,问她,“要大八件儿?还是小八件儿?” 她回:“刚吃过饭,太多吃不完。帮我随便挑三四样吧。” 店主问:“硬皮、糖皮、酥皮,还是油炸的?” “你定好了。” 店主没多会儿上了点心,把碧绿的纱门给他们拉上了。 “我帮你切开。”何未斜着靠在榻上的矮桌,切开一块白酥皮的玫瑰饼,酥皮上的一个红艳艳的“玫”字,被切得散了开。 余下是一碟讨吉利的佛手酥,还有一碟讲情调的粉色六瓣桃花酥。两小碗凝霜冻玉似的奶酪,因量少,只供堂食。 “在天津说带你吃好的,”她怕隔墙有耳,放轻了声,“今日终于做到了。” 谢骛清察觉她比方才饭桌上开心多了:“刚才吃得不愉快?不喜欢陪坐的人多?” “还好,挺热闹的,”她担心问,“我们在这里能坐多久?” 毕竟是两个人关在个小隔间里,她把握不好时间。 谢骛清说:“隔着纱门做不了什么,倒不必太计较时间。” 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他随她偎着小桌子,再说这种话,她想不往歪处走都难。她耳根子烧起来。他指了一下两侧隔断,以分析战时地型的态度冷静评价:“这两旁透着光,藏不住什么声音,最多说几句情话,无伤大雅。” 一个饽饽铺当然只能说说情话……也不对,谁说饽饽铺是用来说情话的……被他绘声绘影地一拆解,更不像话了。m.BjzjNf.cOm